第二季·十九

2019-02-28  本文已影响0人  汀甘棠

那以后我极喜欢照镜子,午夜赶稿累的时候,我会起身去客厅门口的梳妆镜前站得笔直,或是随手抓起桌边的镜子,后来我照镜子的习惯愈演愈烈,任何反光的东西都能让我停下脚步,甚至是黑下来的电脑屏幕,仿佛乐瑾就在镜子里看着我。

刘格雷把我的行为定义为自恋倾向,她很高兴我的状态,时刻注意自我形象,符合她所说的名人天质。而我不得不说,刘格雷很有做经纪人的天资,半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把我电脑里储存的旧稿件变成了各种杂志里小角落,还附上了她取给我的稀奇古怪的笔名。她说当有一天,有人可以发现这些名字其实都是一个人,一个叫做俞乐的人时,我就火了,然后她就把我冠名为美女作家,强烈推出。

“那么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把你脑袋里那么疯狂的故事疯狂的记录下来,最好一刻都不要停。”刘格雷无比兴奋的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盯着她闪着绿光的小眼睛,觉得她把我的文字拿去换钱很恶俗,可是我不讨厌她的恶俗。我的第一篇稿子发表在《知音》时,我们在选修课上,躲在教室的小角落一起轻轻撕开装着样本的大信封,读爬在纸页上的故事,虽然我们已经将它熟记于心,虽然我还在小抱怨怎么是《知音》这样的杂志,一点都不特别也不文艺,可是那天晚上的我们,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们把第一笔稿费用来全寝聚餐,叫上了陆铭一和重晓,这会儿的重晓和卢佩佩已经是一对无比恩爱的小情侣了,重晓会边给我们讲笑话,边给卢佩佩夹菜,他无意的呵护下,是佩佩小女人的幸福笑脸,而陆铭一也因为我和徐梦蕊的冰释前嫌,成为了集体里的一员,可是徐梦蕊的眼睛里,依旧映着陆铭一的影子。而陆铭一的眼睛里,是散不去的俞乐。我的眼神清澈,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关系和这样的聚餐,有天终有尽头。那晚因为啤酒喝的太多,最后结账的时候稿费不够,还是重晓补的差价。

后来刘格雷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给我投稿,慢慢的我也有了约稿,然后在刘格雷恶狠狠的逼稿和我夜以继日的赶稿中,我们略有凌乱的大一生活便在柏棉不温不火的夏日里结束了。可是那些闪着青春和梦想的时光,算是大学里,我最温暖的时光了,甚至某个时刻,我都曾触及到了那个叫做“幸福”的词汇,某个完稿的清晨,某个收到约稿的午后,或是某个醉酒的午夜时分,我不知道,只是这些瞬间,让我觉得,我的生活似乎应该是这样的,而那个瞬间我便会发现我离我的课本和我所追寻的关于乐瑾的医学,或是俞达晟的,开始在我涂抹的文字里,一分一厘的瓦解。

假期来临的时候,学校组织各院系暑期社会拓展活动。系里联系了下面几家社区医院,让我们去见习两周再回家。大家都略显烦躁,原本不长的假期无端的被占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我打电话给俞达晟,总算是给不回麦锡找了个不错的理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不肯回家,或许是即使知晓自己错了,也终不肯去面对,这倔强也是乐瑾赋予我的秉性吧。
刘格雷气愤的说我倒是坦然,就这样纵容了学校不法占用学生假期发配劳动的恶劣制度。
她很急着回家,她说一学期不见弟弟了,多少有些惦记。我笑着说有个人惦记真好。
“你没有弟弟妹妹吗?堂的或是表的也算呀,从小玩到大的,久了不见不会想的吗?”刘格雷问我。
我把眼睛从电脑上拿开,转头看她:“弟弟,我倒是有一个。”

我的大一完结了,佟歌的高二也该完结了,离开麦锡近一年,我居然没有给任家打过一个电话,薄情寡义说的大抵就是我这般的人吧,想来乐瑾该是安慰的,我似乎继承了她所有的无情与狠心。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犹豫了片刻,而后佟歌满是泪水的脸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仓促的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略有惊慌的挂断,我不在的日子,那个孩子应该不会再这样的哭了吧,他该被给予安静的生活的,为什么又要去无端的招惹他呢。

见习地点是按照学号分配的,所以我们四个人都分开了。卢佩佩的小幸福还在继续,她和重晓的学号很近,刘格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我定期发稿子给她。我被分到了离家很近的卫生院,索性把东西都搬回来家里住,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擅长工作生活,我还是决定努力试一试俞达晟曾经的经历,哪怕是感受也好。

上班的第一天我去的很早,除了门卫大叔,整个卫生院空的像是一座被废弃多年的院子。
七八十年代的陈旧的三层小楼,定期被粉刷过的墙壁因为粉料的劣质而透露着原本斑驳的模样,像极了年老的妇人企图用脂粉掩盖容颜的苍老,却欲盖弥彰,院子的水泥地面同样泛着裸露出来的细碎砂石。院子并不大,我绕着不大的院子走了一圈,发现整个院子唯一未被苍老吞没的,是院门旁侧一棵苍劲的垂柳,粗壮的树干直挺的立在一片近乎破败的岁月里,那样的不合时宜。

我模仿着树的样子,笔直的立在他的旁侧,仰头看他一身浓郁的绿色戎装,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每一片叶子上,让他无比的庄重和肃穆,像是在接受洗礼,每一天日出与日落的洗礼。他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俞达晟。我的思绪跳跃着,直到脖子的酸麻把我拉回晨光里,太阳已经渐升起来,我收回仰视的目光,才发现一个明晃晃的影子也如我一般立在树的另一面。
绕过树,阳光已经有一些耀眼,我走进影子投下的暗影,定定的看这个老是出现在晨曦里的男子,他带着暖暖的笑看着我:“看这么久,在树上找熊猫吗?”
我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回了他一个我觉得略和适宜的微笑,“起得太早,还没睡醒。”
辛涵的表情停滞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递给我一个纸袋:“早点”,见我没接,他又补了一句:“第一天,我来查个岗,表现不错,没迟到,吃好了乖乖上班。”
我点点头,“谢谢辛导,您接着查下一岗吧。”

辛涵定定的看了我会儿,最后还是欲言又止的离开了。我盯着他的影子消失在卫生院的尽头,转身把早餐连同袋子一起塞给了门卫大叔。
“你对象儿给你带的早点你怎么给我了?”大叔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问我。
我学着刘格雷略带调皮的口吻说:“大叔,他是我的前男友,我怕他毒死我。”
“哈哈,那姑娘我要是被毒死了,你可就得帮我看大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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