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Chapter 34 江山变【中】:永昭帝退位
《长安录》云山万重 寸心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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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璟记得再次见到云卿那日,是永昭六年的仲夏。
她化名千逸,女扮男装,在胜棋楼中设下擂台,一举拿下十连胜。就当众弈客纷纷认输,陆续散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俊俏少年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坐下对她合袖作揖,含笑道:“在下要挑战公子。”
她的心绪微微有些凝滞,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对绀青色的杏眼,睫毛纤长浓密,肤如凝脂、酒窝浅藏,同样绀青色的发丝被一根白玉簪半绾着,不禁让她晃了神。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隔了十一年的幽幽光阴,她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一盘棋局,她赢了他半子,却失掉了整颗心。
Chapter 34
江山变【中】:除夕宫宴
申时六刻,麟德殿。
又是一年除夕,又是一载春秋。
除夕宫宴,与其说是宫宴,不如说是各世家子弟在武皇面前抛头露面的好机会。
麟德殿的光华,映照着泼天的权势,整个大殿内的座席由高至低分为了好几等。
象征权力的凰椅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旁的凤椅仍旧延续着十年来的空空荡荡。
向下一台阶,左侧是各帝姬与亲王,右侧则是各宫主位的座席。
再下一台阶,左侧为近支宗室,国戚,右侧则是十大家族的嫡系成员。
再往下,便是旁支宗室外戚以及其余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座席了。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少不了一个环节:许愿。
这是二代武皇太平帝为皇女皇子设下的特权,跨越百年时间,延续至今。
按照序齿,女尊男卑的顺序,待昭宁帝姬,昭元帝姬皆说完愿后,便轮到了永昭帝的幼女。
“昭阳,你有什么愿望呢?”永昭帝面对十岁的小女儿,声音都变得软了起来。
“昭阳想要吃糖葫芦。”
大殿内瞬间有了哄笑声。永昭帝倒是不恼:“准了。”
昭阳顿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回了纪嬗身边。
紧接着,一约莫二十五岁,锦衣华服的男子上前行礼道:“儿臣想向母皇讨一个恩典。”
永昭帝点头示意他继续讲:“儿臣昨日在长安街上看到一对妇孺,赤脚在雪地中,饥寒交迫奄奄一息,儿臣给她们送去了粮食和衣裳,然这京城的鳏寡孤独数量繁多,怕是以儿臣一人之力无法惠及。故儿臣恳请母皇拨一笔欠款,让这些流离失所之徒能熬过这个冬日。”
永昭帝凝视了半晌,微微一笑道:“广平王心系百姓,孤怎能不允呢!裴尚书,此事就交由你们户部操办了。”
下首一四十来岁身着官服的女子起身行礼:“臣谨遵陛下圣谕。”
云卿打量着上首一身华服的男子,心道:原来这就是陛下的皇长子,怎与星纪兄描述的不甚相同,难不成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转了性子?
云卿思考之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顿觉饿得慌,想要吃点东西却发现周围无人动筷。
宫中盛宴,虽满满的玉盘珍馐,可所有人都时刻关注着永昭帝的一举一动,对菜肴也是浅尝辄止,从不敢开怀畅饮。
每次宫宴的菜是最丰盛的,可没有一次是能吃饱的。
云卿拽了拽云柔的衣角,轻声道:“晚上加餐吃夜宵吗?”
“不吃,怕胖。”她边说边看向千尘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似有若无的伤感。
云卿被扫了兴,蔫蔫地看了眼慕容璟,正好被一旁的慕容琛看见,他忙用手肘抵了下慕容璟的胳膊:“有人在跟你眉目传情。”
慕容璟心知不可能是薛灵沢,目光直接掠过了薛氏所在的位置,看向了云卿。只见他正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发着呆,眼神中饱含着想吃却不能吃悲壮。
慕容璟凝神看了云卿一会儿,不由嗤笑。接着她端上酒杯面朝永昭帝的方向站起,躬身行了个礼道:“今儿是除夕,臣侄恭祝皇姑母圣体安康,大周国运昌盛。”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永昭帝看着慕容璟,展露笑颜道:“阿璟有心了。”
慕容璟接着道:“陛下,这除夕宫宴臣侄参加了不下十回,几乎年年如此。今儿倒有个提议,给大家解解闷。”
“哦?”永昭帝表现出了兴趣。
“今日尚食局所备佳肴皆为上品,如此美味不可辜负。不如让诸位细细品尝后以菜入诗,作词吟诵。如此一来,既不辜负尚食局的精心准备,又为这除夕宫宴增添了趣味,若是正巧能让皇姑母觅得才华横溢之人,也可谓好事成双。”
待慕容璟说完,永昭帝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往年除夕孤只顾着同众爱卿们谈论治国之道,竟未用心品尝过蔡尚食的一番心意。”说罢她看向立在一旁侍奉的蔡卉,目蕴赞赏之意。
蔡卉微微行了一礼:“臣之本分。”
晚宴结束,马车之上。
“今日我们云柔可是出足了风头。”纪婠搂着云柔,云柔则靠在她的肩上,如同一对亲母女般。
“既然决心要走仕途,那必然一步都不能有差错,今日有幸得到了陛下的夸赞,来年中举了也可谋个好一点的官职,在前朝起个帮衬作用。”云柔道。
云卿的言语带着点酸:“我看你今天是想一箭双雕,别有目的吧。”
“哪有?”云柔噘嘴道。
“你敢说你没有?”云卿不依不饶。
“是又怎样?我就是想让他后悔,眼巴巴来找我,有错吗?”云柔故作委屈般地把头埋进了纪婠的臂弯里。
“好了好了,云儿你就别提你妹妹的伤心事了。阿尘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柔儿本也般配,奈何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既如此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纪婠叹了口气,抚摸着云柔的肩头,安慰道,“来日姑母定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可是他们都不如尘哥哥好看。”云柔向来是个以貌取人的主儿。
“这比阿尘还好看的确实难再有,可外貌上乘的贵族子弟却并不少,实在不行咱就多找几个,质量不行就数量来凑。”
云卿见纪婠偏心的模样,连忙靠到萧洛身边求安慰:“父亲,您听听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是要把云柔变成下一个慕容璟啊!”
没想到萧洛弹指间便转移了话题:“怎么?你还巴望着去给人家当侧夫呢?不可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云卿黯然,半晌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拎了拎萧洛的袖摆:“那如果慕容璟休了薛灵沢呢?”
萧洛一怔,好看深邃的五官上蒙上了讶异,问道:“慕容璟当真这样说?”
“是慕容琛告诉我的。”
“那就更不行了,若慕容璟前脚休了薛灵沢后脚便娶你了,那岂不是坐实了那日薛灵沢在宴席上的挑衅之言,你这就等同于不打自招。”萧洛肃然道,“况且慕容璟这人风流债数不胜数,即使没有薛灵沢,也并非良配。”
云卿朝着云柔使眼色,云柔道:“姑父,其实郡主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今日若没有她提议以菜入诗,我也没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卖弄学问。”
纪婠道:“云柔啊,这官场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单纯,若是她人的一点小恩小惠便让你深信不疑,感恩戴德,怕是要吃大亏的。”
“嗯。”云柔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她看向云卿,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云卿心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将头靠在了马车窗沿上,掀开帘子的一角,盯着外边放空。
次日清晨,端月初一,元旦。
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一年一度的大朝贺如期而至。
位于三层台阶之上的含元殿是大明宫的主殿,高耸入云的主殿两翼,是精致华美的阙楼——翔鸾阁、栖凤阁。
这是华夏迄今为止最恢宏的宫殿,曾有文人在一睹其风华后,挥笔写下:
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巅而崪云末端,仰观玉座,若在霄汉,倚欄下视,南山如在掌中。【注:本段引用于诗人李华的《含元殿赋》,本章以及《长安录》一书其余章节中有关于大明宫的描述,部分参考于相关史料和纪录片《大明宫》,部分为作者自己架空杜撰】
皇亲贵族,文武百官,外国使节,顺着东西两侧的龙尾道拾级而上。
贵族恭贺新春,官员汇报政绩,使节献上大礼,元旦的大朝会,是大周帝国最隆重的典礼之一。
史官的笔在录下永昭十一年的第一场大朝会后,永昭帝向宣布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即刻起传位于昭宁帝姬。
那场聚集了百官的大朝会也成了新皇的登基仪式,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京城。
谁都没想到正值盛年的第九代武皇竟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退位。
也没有任何人能料到,方才沐浴过永昭十二年的晨光熹微,只是一个转身,便裹上了昭宁元年的落日余晖。
随着第十代武皇的登基,最先发生改变的是皇室成员的爵位。
新皇尊其母第九代武皇为太上皇,其先父为大行圣君,庶父皆晋封为太君。
其胞妹昭元帝姬为长帝姬,其庶妹昭阳帝姬为大帝姬,庶兄广平亲王为大王。
正室桑氏为凤君,侧室司徒氏为贵君,侧室南宫氏为景君,其余皆封为御侍。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权的更替带动了前朝后宫的大洗礼。
一个月后,已过不惑之年的纪妍婉拒了新皇晋封其为正二品司宫令的盛情,卸下前半生的荣华,提前出宫养老了。
纪妍没有选择回纪府,而是在距离皇城最近的那条街,购置了一套宅子。
纪婠多次请她回府,可她每次都是淡淡回道:“我想住得离皇宫近一点。”
这座宅子不大,但每每打开窗,便能望见紫宸殿的巍峨,玄清宫的富丽,尚宫局的精美。
纪婠腿脚不便,小病不断,身体欠佳,出门次数渐少。
纪妍时常会回纪府住上几日,同纪婠聊一些儿时的事情。
人一旦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追忆过往的。
作者有话说:由于《界》不发了,中间会有比较长的空档期,所以这本调整一下发布频率,改为一周更新两章(周一,周五),这样这本和下一本之间就不用断更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