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的故事（五）——沉默

男人有了自己的空间以后，除了吃饭，一天到晚都待在那。一个人待习惯了，说话的能力似乎退化了，对女人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了。

女人做好晚饭，到男人的空间里叫他吃饭。“吃饭了。”男人认真地看着手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女人见状，大声重复了一遍。男人被吓得身体抖动了一下，但头似乎被焊住了一样，继续盯着手机，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女人死死地盯住男人，胸口起伏的节奏越来越快，随即迅速转身离去，走到七八米处才开始愤愤地嘟囔起来，“聋了！还是哑了！每次叫吃饭都不应人。煮给你吃还这样的态度……”女人被男人的沉默惹得很是生气，但她还是隐忍着，每一次都把愤怒只留给自己。

女人生气地自顾自地吃着。过了一会儿，男人才不紧不慢地向厨房走来，女人见男人走来，不自觉地快速站起来走向碗柜，给男人拿了一副碗筷。她摆放好碗筷，端起自己的，刚想继续吃，却突然看着自己给男人拿的碗筷发起了呆，一种难以言表的凄楚突然汹涌而来，彻底淹没了她的整颗心。

男人和往常一样径直地走到橱柜，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自己泡的药酒，若无其事地坐下。“碰……”女人被酒杯触碰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凄楚转换成了愤怒。她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男人，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厌恶来。她紧蹙着眉，她最近突然发现他吃饭的样子真难看，时不时吧唧嘴，筷子总是把菜搅来搅去。她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更准确地说，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男人至始至终都专心地吃着自己的菜，喝着自己的酒，不愿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看过女人一眼，她的打量，她的愤怒，她的厌恶，她的凄楚……他一样都没有察觉。她被这样的空气弄得有点窒息，于是快速地吃完，离开了饭桌。

男人吃完饭又回到他自己的空间去了。不久有朋友来，他们在那里畅快地谈天说地，家国时事，或开怀大笑，或愤慨不已。女人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亦如往常一样处于黑屏，他们的声音刺痛着她，她被搅得心慌意乱。于是，她打开电视机，把声音开得很大，想要隔绝他们。然而却惹得她更加愤怒，他们的声音盖住了电视的声音，最后索性关上电视机，回到楼上的房间去了。

女人始终弄不明白男人的沉默，她也没办法明白。小孩们长大以后，一年几乎所有时间里，房子里只剩下女人和男人两个人。他们突然不知道怎么相处了，房子突然变得很大很空，里面除了沉默，什么都没有了。

一座房子被沉默分割成了两个世界——男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