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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一遇倾心

2017-04-20  本文已影响348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读者

文/时光缭乱

图片是我老子和我娘

【老爸篇】

八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我作为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男丁,享受了父亲和姐姐们所有的关爱。父亲和姐姐们的碗里从来只有地瓜和各种豆子,我的碗里却会出现白米饭,最小的姐姐经常因为大家对我的偏心而跟我生起龃龉。稍微懂事一些之后,我开始注意到姐姐们每日早出晚归,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我知道她们干了很多很累的活。我总是想去帮忙,她们却说我还小,不让我帮,可是她们又比我大多少呢?

我虽然在懵懂的时候就失去了母爱,但我这么多年得到的爱并不比别人少。家里有一个大人和四个孩子,五张嘴要吃饭。当我看到父亲对最懂事的大姐说出让她辍学的时候,大姐咬白了嘴唇,忍痛把泪水吞下,对父亲点点头。有一就有二,随后是二姐、三姐接连辍学。三姐生气地跑来怨我:“都怪你!”我当时想,这个世界竟然已经重男轻女到了这种地步!

我心疼姐姐们,可是只要是个男的,只要我还在这个家,这样重男轻女的事就会一直发生。我想了一晚上之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跑去学校跟老师说了退学申请,打算跟父亲来个先斩后奏。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勃然大怒,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可是,我就是倔,拒不上学。最后,父亲妥协了,托了一个人带我去拜师。

我学了一样手艺出师之后,又去拜另一行的师傅,走南闯北,每天的生活就是颠沛流离、当学徒和挣钱。钱不好挣,学徒更不好当。学得不好会挨骂甚至讨打,学得好了又会受到排挤。这些经历,让十几岁的我看清了这个世界有多艰辛,我开始学会在这个世界里挣扎。

当我赚到自己的第一笔钱回来,家里的姐姐们已经许了人家。我当时想,那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又是为了什么?父亲说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成家,他开始为我寻访起了各家的姑娘。可是我们家穷啊,有哪个姑娘肯跟我?况且我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姑娘,有哪些姑娘能让我喜欢到心里头?父亲每次让我去相亲,无非就两种结果,一种是人家嫌我们家穷,一种是我看不上人家姑娘,并且多是因为后者。父亲虽然急迫,却也知道奈何我不得。

有一天,我们家邻居,也是我幼时玩伴家里入赘的继父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玩,我听那女孩管他叫:“伯伯”,声音黄鹂鸟似的清脆。她看到我,眼睛骨碌碌地转,眼里尽是好奇,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作态。她长得很漂亮,并且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灵气十足。我敢说,这样的姑娘,足足把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姑娘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我拉下脸跑去暗示父亲:“您觉得那边那个姑娘怎么样?”父亲心领神会,请了我玩伴的继父过来聊天。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殷勤地去跟一位陌生姑娘聊天,端茶送水拿米果子,堪称无微不至。我跟她在这边叙话叙得愉快,我父亲那边则装作视而不见。

我们聊起各自的爱好、家庭成员,天南海北地聊。我抓准时机问她:“哥去你家提亲好不好?”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害羞得像要哭出来。

父亲留他们二人在我家吃了一顿饭,他们走之后,父亲问我觉得怎么样,我难得也会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父亲打听好了那姑娘的住址和各方面的情况,跟我说是个好姑娘。他上街准备好了一些小小的见面礼和满腔诚意,带着我登门造访那姑娘家。只是我没想到那姑娘的父亲是个在村里当官的,嫌我们家穷,我跟父亲只得灰头土脸地走。

那姑娘看到她父亲赶我们走,哭着质问他:“爹爹,你干什么赶他们走?”她爹爹凶了她。

我回来得灰头土脸,心里却不甘心。一想到那姑娘可能会许给别人,我就心焦得不能自已。我偷偷地又去了一次那姑娘家,跟她表明了心迹,让她不要嫁给别人。她母亲对我的印象不错,并不反对我跟她女儿谈恋爱。

我开始更努力地赚钱,我想变得富有一点,这样我才能攒足底气来娶她。我用我的积蓄,狠心买了一辆上海永久牌自行车,只为了方便在下工后骑车去见她。我骑着我的自行车,骑三十里左右去见她,载着她穿梭在大路小路兜风,她笑得像花儿一样美。我们会在电影公社一起看一场免费电影,一起看一场落日余晖,再依依不舍地离别。我让我最心灵手巧的大姐帮我绣了一块手帕,把它送给我爱的这个姑娘,她开心得不得了。

一直以来的兢兢业业有了回报,我积累了一些小财。当我带上尚算厚重的聘礼登门提亲的时候,一直以来对我们谈恋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的父亲,终于应允了。我开心地抱起她转圈,因为我很快就会有家了。

我爱这个姑娘,我想要和她共度一生!

【老妈篇】

遇见这个男人,喜欢上这个男人,我想我不会后悔。我跟了他的时候,连证都打不到,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够法定结婚年龄。我满20岁的那个七月,怀上了第一个孩子。他从打工的地方辞工回来,在四野八乡到处找活干,为了方便照顾我。毕竟家里也没有母亲帮衬着,父亲总是有诸多不便,左邻右舍早出晚归地干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计,他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记得那时候,他干了一天的活回来,哪怕隔远些,我都能闻到他满身浓重的汗味,不知道是在外面干了多辛苦的活。我猜,也许有搬砖、砌墙、伐木一类的活计,因为我总是看到水泥灰、红砖粉末和锯末沾在他衣服上。他还会顺便给我从山上摘一些野生的浆果,因为家里真的没有那个闲钱去买水果。但是,他从没在吃的上面让我受过委屈。他本来是个要强的男人,却为了我恬着脸去邻居家讨过鸡蛋和蔬菜。

我听他说,他曾经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到处当学徒学艺。自从跟了他以来,我发现他真的会很多东西。

他用木头和铁管做了一杆鸟铳,到山里打鸟、掏鸟蛋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补充营养。他还在春季给我扎过风筝;在夏季给我做过蒲扇;在秋季扎过棕榈垫子;在冬季做过烤火架子。我们家虽然没有余钱,买不起稍微好点的吃食,更买不起家具,但是该有的家具,我们家一样也没缺过。因为,那些家具都是他一件一件亲手做出来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看到抽屉柜上的那些繁复花纹,我绝对不敢想象这是一双男人手雕镂出来的。由于做过太多粗糙的活计,他的一双手也被生活镂刻上了粗粝的艰辛。很多次,我将他布满粗茧的双手包裹在我的手心里,泪流满面。他才不过21岁,却有一双像30岁的手。我根本不敢想象,他这双手,究竟经历过哪些磨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村里的计划生育监察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家的情况,预备过来讨伐我们。因为他在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就和我有了第一个孩子,并且连结婚证都没有。村官们要政绩和公分,他们有着诸多能够毁掉一个贫穷家庭的手段,比如罚一笔巨款;比如将孕妇弄至意外流产;比如让违反计划生育的人游村示众……

那晚,他收到消息,让人带着我连夜逃到他的大姐家,留他一个人面对毫无理性的村官。他说他还有个叔叔在县里当着小官,能应付过去,只要不让监察队看到我和孩子就行了。我在大姐家里生下了我跟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由于营养不良,孩子出生的时候除了呼吸,眼睛都睁不开,一动也不会动,一副即将夭折的模样。我痛哭失声,我对不起他,没能给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在大姐家生完孩子之后,大姐的婆婆总是念叨着多双筷子之类的话,倔强的我不愿让大姐为难,带着病怏怏的孩子逃到娘家。

我父亲看到了他病怏怏的外孙,沉痛不已。我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撑过去,但这是我跟他第一个孩子,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孩子,至少要让这孩子撑到见他父亲一眼。

我坐完月子之后,他来了,是从大姐家辗转寻来的。看到孩子和我的那一刻,这个男人眼眶都红透了,却强忍着没有在我面前掉下泪来。这个孩子成了我们的心结,我只说我尊重他的决定。他只斩钉截铁地说:“好好养着,我的孩子没那么脆弱!”我们带了孩子去看老中医,他说这孩子明显是因为母体营养供给不济造成的先天不足,但是并不是没有救。

为了这个孩子,他加入了去广州打工的队伍,我执意跟随。我跟我父母说好,让他们先带着,我们会按时给这孩子寄看病的钱回来。

孩子四岁的时候,我们手头已经有些余钱了,特意从广东回来接这孩子回爷爷身边去读书。我们好不容易将那孩子哄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没有了从我父母家回去的车,我们就换手抱着这孩子,生生走了三十里左右的回家路。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上有青紫的痕迹,那是他强忍着痛坚持抱孩子留下的印痕。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爱这个孩子,更爱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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