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48）

裂帛（48）

春天是蛇出洞的季节，在春天的临溪市纺织厂，清晨，常常看见一些绿色的蛇盘踞在雨后的马路中央，吐出火一样的信子，这样的情景已经让纺织厂职工们见惯不怪了，他们对如何抓蛇和处理蛇都积累了一套成熟经验，很快这些蛇就成为他们酒缸中一剂猛料，他们相信这蛇酒的壮阳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并将其视为延年益寿的高档保健品。

很快纺织厂的职工们将不愁蛇酒的产量了，他们即将抓到的蛇几乎可以够他们泡出一辈子所需的蛇酒，这得益于纺织厂春天爆发的一场蛇患，一场匪夷所思的、前所未有的蛇患。

纺织厂最先发现蛇的人是周金凤。那天周金凤是来上深夜班的，那是零点的一场雨后。天黑得出奇，周金凤常用的那把手电筒却突然没电了，她一路骂骂咧咧地往车间走去，一路上的灯却没有一盏是亮的，周金凤心里的怨愤像雨水一样沉积起来。她最初只感到自己行走在水中，却并未感到脚下的异常，直到空气中一股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和莫名的恐惧。周金凤便撒开腿跑向车间，她向胡胖子借来一把手电筒，拉着胡胖子要回去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周金凤给吓了一大跳，她借着电筒光才猛然发现，刚才走过的路上，竟然盘踞着一条白蛇。

“好大一条蛇呀！！！”周金凤尖声叫道，不寒而栗，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白蛇，她一只手扣紧了胡胖子的肩膀，指甲都要陷进去了，她迫切地要在胡胖子这里寻求一点面对蛇的勇气，可是她不知道胡胖子吓得腿已经抖得像一台缝纫机了，胡胖子一把将周金凤拉回了车间，他对周金凤破口骂道，“日你妈这是锤子蛇啊？日你妈这是蛇精啊！”

李刚现在终于在胡胖子和周金凤面前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李刚是纺织厂最擅长抓蛇之人，人们很记得的是李刚对蛇酒的在行，他能配出不同的蛇酒配方，人们认为这是李刚得以满足徐美珍的原因所在。即使李刚后来也呈现出了明显的老态，但人们始终相信，如果没有那些蛇酒，李刚会老得更快，也绝不可能有后来的青春焕发。

李刚对胡胖子和周金凤的胆小露出鄙夷的神色，“怕个裘啊，老子就是专门抓蛇的。”李刚操起车间角落的一根竹棍就走出了车间，那样子像是要和蛇来一场殊死搏斗似的。胡胖子和周金凤跟在李刚身后，上深夜班的纺织女工们跟在胡胖子和周金凤身后，他们要见识下周金凤口中的白蛇是什么样子，顺便见识下李刚是怎么抓蛇的。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刚走出门就看见李刚卡住蛇颈，像提一根绳子一样把蛇提了进来，他们并没有看到李刚抓蛇的场面，而那条蛇也实在也没有周金凤和胡胖子形容得那么大。

白蛇的出现在纺织厂职工们心中营造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氛，有人传言，“白蛇是妖邪之物，厂里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大事啦。”最初大部分人都对这样的话付之一笑，周金凤却极为信任地说，“你看那妖精白素贞，不就是白蛇吗？”周金凤为自己是白蛇的发现者而惶惶不可终日，她喋喋不休地声称厂里要出大事了。而胡胖子对周金凤的担心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嘲讽，“我看你是中了邪吧？”胡胖子突然有一种高级知识分子的气韵和得意，“都啥年代了，还迷信，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胡胖子很快为自己的嘲笑感到后悔了，因为一周后，纺织厂的蛇患彻底爆发。纺织厂的职工们在车间里、仓库里、厕所里、走廊上、路边的草丛中都发现了蛇的踪迹，似乎一夜之间整个纺织厂都变成蛇窝了，这种诡异的现象让胡胖子再也轻松不起来了，胡胖子因此转变为最忠实的“蛇精论”拥护者，他在发现一条菜花蛇睡在他枕头下的第二天跑到了林森的办公室，“林厂长，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厂里出蛇精啦，厂里要出大事了，厂里要出人命啦。”

胡胖子的疯言疯语给纺织厂笼罩了一层让人恐惧的氛围，这种人心惶惶的气氛最终让纺织厂的生产都无法正常进行了，人们纷纷传言纺织厂的蛇修炼成精了，那条白蛇就是蛇精，李刚把那条白蛇打死啦，李刚要遭报应啦，纺织厂也要遭报应啦，这场蛇灾预示着纺织厂的报应很快就要来啦。

据胡胖子说，李刚遭到报应的直接证据是李显的诡异行为，胡胖子后来向纺织厂的人们讲述那天看见李显的情景时，他惊异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他心底的害怕在一遍遍的讲述中不断叠加，最终人们只看到他张大的嘴和满嘴的黄牙，他竭尽全力地大口呼吸，似乎被蛇缠紧了脖子。据胡胖子说，那天他在去车间路上听见了路边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那些长有一人高的草猛烈摇晃起来，胡胖子以为是一条蟒蛇，他准备跑时才发现李显的身影，那天的李显一点也不像李显，而像是一条蟒蛇，他像蛇那样在草丛中穿梭而来，胡胖子看见李显的眼睛里散发出红光，他的舌头也是鲜红的，像是蛇信子。

周金凤听见胡胖子的讲述就笑了，她觉得胡胖子被他枕头下那条菜花蛇吓得脑子出问题啦，这让周金凤感到自己还是很勇敢的，“狗日的胡胖子你也是被吓傻了，人怎么可能变成蛇呢，除非蛇变成人，自古以来传说中就是蛇修炼成人嘛，况且，李显是李刚的种，如果李显是蛇变的，那么李刚也是蛇变的，那么徐美珍也是蛇变的呀。”

说到这里周金凤就愣住了，她眼睛里呈现出惊异的神色，“不得了啦，徐美珍这是蛇变的呀，你看徐美珍走路那扭过去扭过来的样子，腰都要扭断啦，徐美珍不是蛇精谁是蛇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