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刘姥姥

    刘姥姥是小说中的关键人物。在小说第六回中，作家为了塑造一个贫穷寒酸的村中老妪初到侯门深似海的荣国府似的可笑形象，笔法可谓传神。

    曹雪芹先写刘姥姥的孤陋寡闻。比如小说中对大姐儿屋里的一口钟的描写。他首先从声音上让刘姥姥注意这个挂钟，然后再写这个钟的外形。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刘姥姥身处农村，孤陋寡闻，当然不认识这样的东西。

      一般的作家写到这里，也就很难了。这段文字不仅描写了刘姥姥的孤陋寡闻，同时，他描写了一个农村老妪来到贵胄之地的贾府的好奇心理。最妙的是，他把这种好奇心理又漫画式的展现了出来。请看：

        刘姥姥心里想着：“这是什么爱物儿？有甚用呢？”正呆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磐一般，不妨到唬的一展眼。这里的“呆”、“唬”都让读者看见了一个贫穷寒酸的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是的好奇可笑的形象。

      接着，曹雪芹写刘姥姥等着见凤姐时的敬畏！

      当刘姥姥听说凤姐下来了的时候，她“屏声侧耳默候”。身份悬殊，天嚷之别。刘姥姥心里对凤姐此时只有对权势的敬畏！可是，当可怜的孩子板儿见着肉，便吵着要肉吃的时候，刘姥姥又是多么权威，她“一把掌打了他去”。

      见到凤姐真人之后，刘姥姥在凤姐的强大威势之下是多么低贱、拘谨局促！

      小说中表面写凤姐的待人有礼，其实，都在写凤姐多么傲慢无礼！比如，知道刘姥姥和板儿已经在屋里站着很长时间了，可是凤姐拿腔拿调地“慢慢”地问人到了没有；

又假装在要茶时，故意看见刘姥姥奶孙两个，并假惺惺地“忙于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还故意“嗔着”。果然，刘姥姥那里见过这阵势，“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

      面对这样一个华丽富贵、威严有加的“姑奶奶”，我们也就更加理解刘姥姥的局促不安。小说中两次写到这样的话。一次是在凤姐“点头”之后，“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这显示刘姥姥作为庄稼人的随意，不懂贾府的规矩，凤姐还没点头，她已在“炕沿上坐了”，当然，这更让读者替刘姥姥捏着一把汗，她初来乍到，还不知道熙凤的“脾气”。她还不知道这中间的“假”，至于傲慢吗，“坐稳奴隶”的她是不以为意的。

        一次是作者故意让贾蓉插个小曲儿，刘姥姥说到半道的话就没法说下去了。她“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此时凤姐倒是笑着让她“坐着”了，可是刘姥姥呢？“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这一次和上一次确是完全不同。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刘姥姥再脸皮厚，也不能把自己这老脸在光天化日里晒这么长时间呀！

      最后，曹雪芹写刘姥姥的在贫穷中的浅薄、卑贱与可怜。小说写她吃毕了饭时“舔嘴咂舌”的道谢，写她先听见凤姐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

    曹雪芹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在他写刘姥姥这个小人物中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