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同学？放你大爷的狗屁吧
文/太玄
1.
第一次见到L同学是高一下学期分班后。他穿了一件红色的阿迪运动外套，坐在我的位子后面。后来我知道，红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就像他，热情如火。
他笑起来总有一股傻劲，嘴咧得很大，露出左边的小虎牙，偶尔嘴跟不上脑子说话还有点结巴，就他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却意外得写了一手好字，后黑板的板书都是他的作品。
有一段时间学校为了评选一个称号，班上开始采用小组互助的学习模式，我们这个小组的成员们相处得其乐融融。由于我是组内成绩最不好的一个，所以经常问其他人题。我最喜欢问L同学，因为他把思路讲得很清楚，而且我喜欢看他讲解的时候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字。
一学期过后，老师重新排了座位，班里的人员也发生了变动，我作为重点班的后几名留了下来，好险。
2.
按理说座位分开之后，我们会慢慢变回普通同学。那年，我爸给我买了一辆奶牛色的电动车，让我每天骑着自己的电动车上下学，不再接送我。
第一次骑着电动车去上学的早上，我就在路边遇到了L同学。他臭不要脸地拦下了我，二话没说就坐上了我电动车的后座，我的小电动车哪容得下他这个一米八的傻大个，可我当时也没好意思拒绝他，他的腿只能委屈地弯着，而且我拐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让他的鞋底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真不知道他图个啥。放学的时候他就十二分自然地来找我，再蹭我的车回家。
后来几乎每天早上那个时间我都能在路边遇到他，没错，我们顺路，但我真的怀疑他掐准了我上学的时间来蹭我的车。
一开始，我们在路上都是沉默的，上学的时候，到停车场，他等我放好车，和我一起进学校。放学的时候，到他家小区门口，他下车后说声谢谢，就回家了。慢慢地我们开始聊一些学校的事情，后来就是共同的朋友的事情，再后来就是家人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客气地跟我说谢谢，而是下了车之后挥挥手说"走了啊，路上小心"，和我道别。
3.
快开运动会了，我报了3000米长跑，他笑话我小短腿不自量力。
比赛那天，我有点紧张，他举着一瓶矿泉水在跑道内的草坪上看着我，所有人都在给我喊加油，他却冲我喊："放轻松！就这个速度跑！"，这种感觉很安心。
到终点以后，朋友扶住了我，我接过L同学手里的矿泉水，两眼一抹黑。等我喝了点水缓过来，再抬头却不见他的身影，我有点失落，又有点开心。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在和班上一个女生交流字画的事情，我看他聊得挺起兴，便没有等他，转身走向校门口准备自己回家。
我都走出去一大截了L同学才发现，他急急忙忙地喊“陈末，你等等我呀！”，我回头看他正嬉皮笑脸地朝我跑过来，他笑起来还是那个傻样。
4.
有天晚上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他一路给我撑着伞，自己却湿了一身，到他家门口他不肯下车，非要把我送到我家门口。我到家后，他又自己走了回去。
晚上我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时候，想起他浑身湿透撑着伞摇摇晃晃走回去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后来我特别喜欢下雨，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在停车场到学校的那一条街上和他共撑一把伞，而他手里的伞总是倾向我这边。
5.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他嘴唇干我送他唇膏，我学习学不明白他帮我出主意。
我买了好笑的玩具先拿给他看，下雨的时候他给我撑伞。
每天上学我都能在路上看到他，每天放学我们都默契地一起回家。
我们互相推荐喜欢的书，一起聊喜欢的电影，还聊朋友，聊家人。
我们聊到音乐，我说我用网易云，他说他用QQ音乐。后来他在教室的电脑上登陆音乐账号给班里的同学放音乐的时候，我发现他也用起了网易云。
“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吧？”这个想法突然在我心里冒出来。
“这么久了我还是可以看到，感觉得到你对我的重要。
不会被天黑天亮打扰，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
听着恶作剧之吻里的《遇见》，我有种想跳起舞的感觉。
那天放学我们因为值日走得晚，和其他一起值日的同学一起下楼。同学问我们是不是每天一起回家，我说：“对啊，这个不要脸的人每天蹭我的车。”
同学神秘地笑着看着我们，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解释，L同学也没有。只是L同学脸上的笑变得有点勉强。
6.
周五的下午是最悠闲的，我和朋友打算去奶茶店里坐着聊聊天。路过那家新开的披萨店的时候，我们顺便买了个披萨。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回头发现是L同学和他的好兄弟也来了，他对着我笑，他的好兄弟也是。以前每次在外面遇到他和他的好兄弟，他们都是像这样叫我，然后笑嘻嘻地和我说话。
可是这次，他们身边还站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我知道，和L同学住在同一个小区，也是他的初中同学。我知道她是文科班的，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个文科班女生，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好。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找L同学一起回家，却没找到他，我只好自己骑车回家。让我意外的是，我看到了他和那个文科班的女生并肩走在路边。步行要30分钟的路程，他们一起走回家。
在独自回家的路上，我想着他们并肩说笑的样子出了神。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发酸。
7.
后来L同学总和那个女生一起回家，我遇到他的次数变得很少。
后来L同学也买了一辆电动车，不再和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交集，座位离得很远，大家各自忙着学习，除了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几乎说不上话。
那个文科班女生每天都坐在他的后座，他们经过我的时候，那个女生看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初恋这件小事》里面的芒果蛋糕妹。
从头到尾，L同学都没有向我解释过，可是我一想，他又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又向我解释什么呢，我不禁苦笑。
“真没良心，蹭了我那么久的车，也没说多请我吃几顿饭。”我在心里暗暗骂道。
我早上经过L同学家的时候，偶尔会看到那个女生一个人在车站等公交车，没有和L同学一起。
“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又是初中同学，如果那个女生找他一起回家，他也不好拒绝的吧？”我心里这么想。
8.
这个时候，高二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们搬进了高三的教室，黑板旁贴着的红色倒计时牌十分醒目。
我把留了17年的长发剪成了短发，决定全心全意备战高考了。我改掉了很多习惯，比如一进教室先看看他在不在，比如总是关注他的字迹，比如总是看着他。
我的成绩在班上是倒数，我只好每天早上6点起床背单词，我的数理化都不好，于是我成了办公室问老师题的常客，就连几乎没用正眼瞧过我的班主任也开始在班里公开夸奖我。
我沉迷学习，日渐消瘦，再加上短发好像很适合我，我在穿搭上也突然开窍了，于是开始有一些人夸我漂亮了。
9.
某天回家去取车的时候，刚好遇见了L同学，这次他也是一个人，他就骑着车和我并行。
路上我们聊了很多，这久违的感觉让我有点雀跃。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很心动。
那段时间他又总是一个人了，于是又总和我在一起。
我们的关系又开始升温，只是在学校里还是没有什么交集。
没过多久，放暑假了。准高三的暑假很短，我在家烤了一些饼干，精心包装起来。我想起曾经和L同学聊到过我会做饼干，他一直很想尝尝。
我知道他那段时间拿到了手机，就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吃。
十分钟过去了，他没回。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也没回。
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回。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了他的消息，他说要来我家取。
我拿着饼干下了楼，还背了一个包。我想如果他约我出去，我马上就和他一起走。
他来了，依然笑嘻嘻地说：“诶我正睡午觉呢，醒来一看陈末给我发消息了，原来是做了饼干啊，我马上就过来了。”
他见我背了一个包，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不去哪。”
“不去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好吧我想去看电影。”我只好招了。
他笑了一下，就带着我去电影院了。
路过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他急忙拦下准备付钱的我说"怎么能让你付钱啊陈末！"
这是约会吗？
傍晚的风吹过我的裙摆，钻进我的衣袖，穿过我的头发丝，我出门前洗过头发，残留的洗发水的香味萦绕着我，和我的心情一样香甜，看着他的背影，我甚至觉得，我们能一直这样也很美好。
那天晚上，我连睡觉都是笑着的。
10.
在我对每天都能和他见面的期待中，终于开学了。
我本以为两人单独去看电影后，我们之间会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L同学好像又开始疏远我。这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上课没法集中注意力，做题也静不下心。已经上高三了，我这个状态很不妙。我斟酌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找他问个清楚。
那天晚上风很大，我们一起回家。快到家的时候，我说有些话想跟他谈谈。
我和他到了家附近一个跑步健身的空地，下晚自习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想，不管答案是什么样，今晚一定要做个决断。于是我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的困扰。
我问他为什么忽冷忽热，不把界限划清楚，明明疏远我却要在我快要放下他的时候再次出现，当我以为事情可以出现转机的时候，他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说了所有的话，唯独没说那句我喜欢你。我还不能说，因为我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待。
他回答得含含糊糊，什么他知道，他觉得不合适，“但是大家都是同学，所以我只好……”他用手势比了一个忽远忽近的样子。
我有点愣住了，“同学？放你大爷的狗屁吧！”这句话我差点就脱口而出。
那你之前做的那些事算什么？我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我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寻找答案，可是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听见他说，他没有一个喜欢的人，他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他一句一句地把话说完，他每多说一句，就像从我头上浇下去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凉透了。
我不知道我们那天是怎么分别的，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只知道，那天我给朋友打电话大哭到深夜，心痛欲裂。
周末朋友陪我去看了《羞羞的铁拳》，陪我喝了我最爱的可可，陪我去游乐园坐了过山车，在过山车上，我喊得最大声。看电影的时候我笑着笑着就哭了，朋友默默地在一旁递纸给我，什么也没说。
我在游乐园买了一只气球，走到家门口却不小心让它飞走了。我抬头看着它一点点升高，一点点消失在建筑物之间，明明是抬着头的，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我清晰地意识到，气球要从我手里飞走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快一年了，望眼欲穿的感觉没个头，我真的累了。我根本分不清他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搞不明白，也不再想搞明白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那天我找他把话说清楚，我和他会一直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11.
大概是我伤心得太明显，L同学给我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他是坏人，以前追一个人三年无果，便在这方面不那么敏感，不奢望我们的关系能回到从前，只是希望我快乐。
看吧，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后来他约我去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火锅，我说大夏天的我不想吃火锅，你们聚吧。
后来他约我和他的朋友一起去看电影，我说我有点事不能去看了，你们去吧。
后来听说他向一个女生告白了，既不是运动会和他谈论字画的女生，也不是文科班的那个女生。
我感到有点恶心。
其实我早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从发现他总是和不同的女生说说笑笑的时候开始，从他面对我的目光变得不自然的时候开始，从他在学校装作和我不熟的时候开始，从他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我的时候开始，我就该知道的。
12.
我生日那天早上，他出现在我家所在那条街的路口，送给我一只毛绒玩具。
“你怎么买了这么丑的一只熊。”我说
“这不是熊，是猫。”他还是笑嘻嘻的，就像以前那个傻样，那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猫。我又想起以前我们在路边遇到一只橘猫，我蹲下来摸摸那只猫，抬头开心地冲他笑，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想到这里，我收起了思绪，说：“再不走就迟到了，我先走了。”
他没有追上我。
那是他第一次送我礼物，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