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点非重点》（5）何成诚加油！
5.何成诚加油！
陈焕文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相反，上到老师下到同学，对他的评价都如出一辙——聪明。上幼儿园时，当别的小朋友还扳着手指头算3+3等于几的时候，陈焕文就已经知道“七八五十六”了。小学时期，凭着聪明的脑袋，陈焕文轻轻松松就在班级里甚至是年级里名列前茅了。陈晓玲和陈家也一提起儿子也总是笑容满面。
可是上了初中，陈焕文的那点聪明却忽然“失灵”了。在市一中，谁不聪明？谁以前不是名列前茅？谁不是奖状证书一大摞？因此，陈焕文那点聪明的浪花在一中这片汪洋里就被滚滚浪花给淹没了。
但聪明这个东西它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就像它不能平白无故地出现一样，它总要找一个合适的去处。既然学习这座高峰实在难攀，陈焕文很快就为他的聪明才智找到了新的出路——与爸妈斗智斗勇。
陈家也作为一名教育学教授，对儿子从小就实行宽松教育。但眼看着儿子的成绩始终徘徊在一百多名之外，并不断呈现出下降的趋势，陈大教授也慢慢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他和陈晓玲经过紧急协商后，最终制定了“自由”与“干预”相结合的教育方针。
陈家的教育方针既不像孟婕那样全盘把控，也不像谢璇家那样绝对明主，看起来甚是合理有效。然而真等到实施起来，陈晓玲和陈家也才发现了一个未曾预料却难以忽视的问题——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听父母的话了。曾经那个可控因素已慢慢成长为这个问题中的未知因素了。
陈晓玲最近时常感到，自己开始被儿子牵着鼻子走。常常是等她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圈套，她的智商已经明显赶不上陈焕文了！
比如这次的手机群消息事件，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将近半个学期。
“我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顺着列表按顺序点下来，那不小心就把家长群的消息也屏蔽了嘛。”陈焕文振振有词，一脸无辜。
“你是不是在学校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让我们知道？”经历了诸多类似事件之后，陈晓玲的敏感度也有了显著提高。
“怎么可能嘛，要是我真干了什么，那老师早就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我怎么可能瞒得住你们？”
陈晓玲想想也有道理，最近自己确实没有接到老师的电话。
陈焕文一眼就看出陈晓玲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动摇，趁热打铁道：“再说了，现在这是什么时代啊，信息的时代啊。我能瞒得过一时，我能瞒得过一世吗？就算我能把你手机上的消息屏蔽了，我总不能把成诚他妈和曼艺她妈的手机消息也屏蔽了吧？你们天天发消息打电话，那要是我真的天天被老师点名，她们早就告诉你了。不信，你问问孟阿姨，老师最近有没有点过我的名。”
陈焕文说得头头是道，不由陈晓玲不信。
“好吧，我就暂且再相信你这一次。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次期中考试，你要是考不好，看我怎么和你算账。”
“知道啦，知道啦。”陈焕文早就习惯了陈晓玲的“恐吓”。他扮了个鬼脸，装腔作势道：“那请母亲大人示下，小儿是否可以回屋了？”
“去去去。”陈晓玲笑骂道：“回屋学习去。”
陈焕文像电视里清朝的大臣一样，拍拍袖子，打了个千儿，还怪里怪气地加上了一句：“嗻。”
陈晓玲哭笑不得，暗自纳闷，道：“真不知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劲头到底遗传了谁？”
房门一关，陈焕文立刻像兔子一样冲到电脑前给曼艺发消息。
“三言两语，轻松搞定，警报解除，平安无事。”
何成诚的手机在孟婕手里，陈焕文也就免了给他通报阶段性胜利的消息。不过玩笑归玩笑，他是该好好收心学习了。毕竟，这次期中考试再考不好，自己很有可能就要沦落到何成诚的境遇了。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句流传了多年的名言不知道道出了多少学生热切的心声。随堂考、单元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名目繁多，种类齐全。都说考试是检测自身学习漏洞的有效途径。在如此密集的考试轰炸下，别说是漏洞了，就是犄角旮旯里有条缝也给检测出来了，这才叫万无一失。
然而对于成诚来说，再密集的检测也收效甚微。他每天经过各种各样的检测，却从来不去修补。旧的漏洞还没补上，新的漏洞就又出现了。日积月累，漏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却越来越无从下手。
成诚出补习班时天已经黑了，路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热闹的街景引得他下车后不由自主地在车站的候车区里坐了下来。
这条路、这个公交车站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次，可他今天忽然发现了许多平日从未注意到的东西。公交车上的广告，道路两旁的店铺，匆匆忙忙的行人，每一处都透着有趣。车站旁有一个推着小车卖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大叔。大叔不停翻动着一口大铁锅，整个车站立刻就布满了一片炒栗子的香气。
何成诚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吃板栗。他翻遍了所有的口袋，终于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钱。刚好够买小半袋，他十分认真地品尝着为数不多的栗子。那香甜的味道令人愉悦，令人满足，令人将所有烦心的事情抛诸脑后。
补习班、考试、成绩、唠叨……
眼下，他的脑子里只有栗子，热乎乎、甜丝丝的栗子。
今晚是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自从发明了微信，老师和家长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分沟通。成诚第一次如此痛恨起网络。
栗子吃完了，可何成诚还是不想回家。他害怕妈妈事无巨细的询问，害怕成绩单上的数字，害怕妈妈失望的眼神。
“小朋友，怎么还不回家啊。”一位环卫大妈看成诚坐着出神，热心地上来询问。
“我没带钥匙。”成诚撒了个慌。
环卫大妈热情地邀请他去前面的环卫站里坐一坐。也许是因为心虚，成诚红着脸谢绝了环卫大妈的好意，逃也似地离开了车站。
孟婕不在家，只有何天一个人正等着成诚吃晚饭。何天等得已经有些着急，问成诚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堵车。”成诚随口道。
何天兴冲冲地端上菜道：“来，尝尝爸爸专门为你做的炖排骨，香极了。”
“我不想吃。”成诚闷闷地说道。
“那怎么行呢。你都累了一天了，怎么能不吃饭呢。你平常不是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了吗？”
“我不饿。”成诚有些不耐烦，那油亮亮的排骨和香飘飘的糖醋味让他一阵反胃。
成诚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何天误以为儿子是因为劳累过度，便道： “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再出来吃饭吧。”
成诚没有反对，径直往卧室里走，留下何天一个人在餐厅自言自语。
“我早就说了，报这么多辅导班孩子的身体吃不消的，就是不相信。你看现在，孩子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成诚回到卧室，没有开灯，直直地躺在了床上。正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传来“刺刺拉拉”的炒菜声。可他的胃吃过板栗之后似乎就已经停止了反应，对耳边的声响和饭厅里飘来的排骨香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冷漠。
如果爸爸不是做好了一桌香甜的饭菜等他归家而是将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 ，可能成诚此刻会对自己的冷漠更心安理得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随着风飘飘荡荡。他抓不住，也控制不了，只能随它这么半浮在空中。他的精神却在床的召唤下一点一点地下陷。松软的枕头像是一片沼泽，渐渐吞噬着他的意志。他脑中的一切意象都融化成一滩泥浆，只有一片霓虹还闪烁着模糊不清的点点光亮。
孟婕在路上收到考试成绩的时候差点在大街上跳起来，二百五十七名，足足进步了58名啊！尤其是数学成绩，从不及格一下就考到了七十多分。孟婕立刻在心里向程老师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情。这才补习了几天呐，进步就如此之快，为什么人家程老师收费高？有效果啊！
孟婕一天的疲倦顿时被这个257名一扫而空。她兴高采烈地奔回家，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有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何天挥手把她拦下，让她别打扰成诚睡觉。
孟婕奇怪道：“睡了？这才几点啊？”
“这还不是要问你，给他报了这么多补习班，弄得周末比上学还忙。孩子都累坏了，回家以后连饭都不想吃就睡了。”
孟婕面露喜色，笑道：“有付出才能有回报，这回可要感谢我及时让成诚上了补习班。你知不知道，这回期中考试咱们成诚可进步了58名呢！”
何天对这个58名并不感冒，道：“就是进步85名也不应该以孩子的健康为代价。”
孟婕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心疼儿子？就你是个慈父？难道我是后妈不成？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就不知道心疼？我的儿子我最了解。成诚就是和你一个样，不拿鞭子赶着就不知道向前走。你看，现在有了压力，这效果就出来了吧。咱们成诚聪明着呢，照这个速度进步下去，到了期末，还真说不准能考进重点班去呢。”
“至于吗，瞧把你高兴的。”
“我凭什么不高兴，我儿子进步这么大，我当然高兴了。今天同事们还说我放弃了晋升机会可惜呢，要是成诚真能进重点班，也算弥补了我的遗憾。”
前几天，孟婕的领导准备提拔孟婕为分公司的总经理，但前提是孟婕要先到北京的总部学习1年。
总经理的职位对孟婕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她差点就一口答应下来。可她转念一想，这段时间正好是成诚初二升入初三的阶段，正是他学习最关键的时候。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去了北京，那成诚的学习谁来管呢？何天她是绝不敢指望的，要是让他管成诚的学习，说不准她今天去了北京，成诚明天就稳坐了年级倒数。思虑再三，孟婕只好忍痛割爱，放弃了这次难得的升迁机会。
何天听说后也替她感到遗憾，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孟婕和何天的谈话，在房间里的成诚一句也没有落下。听到这个好消息，何成诚首先感到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一关终于是过去了。他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这一次再考砸了，妈妈还会给自己再报多少个补习班。
待这种感觉渐渐平复了，成诚才开始体会胜利的喜悦。任何人都渴望受到认可和鼓励，即便是面无表情的何成诚也不例外。他大概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品尝到胜利果实的成诚似乎体会到了妈妈的苦心，甚至感谢妈妈所付出的一切。有时他讨厌妈妈，讨厌妈妈一天到晚将成绩挂在嘴边，讨厌妈妈限制了自己的业余爱好，讨厌妈妈每时每刻都在催促自己赶快学习。可当知道了妈妈为了自己竟放弃了那样难得的一个机会，成诚又自责起来。如果自己能努力一些，妈妈就会轻松一些；如果自己的成绩好一点，妈妈就不必因为担心自己的成绩而放弃更好的工作。
何成诚啊，何成诚，你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呢？
青春的心总是这样摇摆，有时因为一点挫折便萎靡不振，有时却又因为一点激励而斗志昂扬。
这是何成诚第一次因为考试而热血沸腾。
“我要重新开始，我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何成诚从床上一跃而起，找出一张白纸来，一丝不苟地贴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那纸上只工工整整地被写上了五个大字：何成诚，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