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踪】第二十九章 那一日的二十七天
那一日,是个晴朗的好天。风和日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吐着春天的气息。凤九起了个大早,因成玉说那出戏从白日里就要开始演,估摸着能演上好几个时辰。许久未看过大戏加之又在西海闷了近一个月,凤九有些期待,亦有些迫不及待。东华依旧在床榻上半倚半躺,执着本佛经看起来懒懒散散,还有点儿心不在焉,一副铁了心要赖床的形容。
“今日我同成玉去第七天看戏,可能会晚些回来。”她出门前例行向自家夫君报备了一句。
东华没有看她,只悠悠嗯了一声,话语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劲,“你去看戏本帝君又没反对,你去便是,不用管我。”
凤九随即蹭回到他的身旁,凑上去便是黏黏糊糊地一口,叫那张冷冰冰的脸瞬间浮起了些暖意。
“都说怀孕的母狐狸黏人,本帝君觉着,倒也不尽然。”
“瞧你说的。”她搂上了他的胳膊,试着同他讲道理,“我不过是同成玉去玩一日罢了。”
“遥记在西海的时候,帝后曾经说过,一日都不想同本帝君分开。”他怅然若失,装得有鼻子有眼,“当时本帝君还信以为真……”
“那时你要出去几日……”凤九有些委屈,“现在我不过是去第七天看场戏罢了,你怎就还较真起来了。”
紫衣尊神这才把目光从经卷上挪开,挪到了她的脸上,“帝后的言下之意是,本帝君心眼小?”
凤九捂着胸口,昧着良心,“我夫君怎会心眼小呢!”她说得诚恳,说得自己都快信了,“我夫君心系八荒,胸怀四海,是这六合中胸襟最宽广的神仙。”
眉毛微挑,目光随即便又落回到了手中的那卷竹简,合着幽幽的叹息,“罢了,本帝君让着你便是。”
她愣了愣,觉着东华挺不要脸。明明是他自己在耍小脾气,使小性子,怎还成了她无理取闹……腮帮子气得鼓鼓,凤九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出门看戏消气。方才行至殿门口,身后便就传来了一句凉凉叮嘱。
“听说今日的戏挺热闹,你在高座雅阁内待着,别乱跑。晚上本帝君来接你。”
凤九闻言止了步子,觉着挺新鲜,“你方才是说,你来接我?”
他嗯了一声,反问道,“本帝君不能来吗?”
这等好事突然砸到自己头上,凤九有点懵,一时半刻没明白过来,还以为东华晨起吃错了药。
“倒……也不是不能……只是,你怎今日想起要来接我?”
“难道接你还需要挑日子?”
凤九不说话了,只得一边笑纳他这稀罕的好意,一边琢磨她那夫君是不是又要背地里做什么缺德事。
“你乖些看戏,别乱跑。”东华难得认真地又叮嘱了一句。
踏出寝殿,凤九依旧觉着这件事有些奇怪。怀揣着心思,她便出了太晨宫。
不多时,紫衣尊神收了经卷从榻上坐起,遂择了件宽袖衣袍,显得他的身形更魁梧了几分。随意用了些膳食,他也出了宫门。一路地闲庭信步,所到之处,仙者虔诚跪拜。他们目送着那高大的背影迎着九天祥云慢慢悠悠地朝二十七天去,周身磅礴的仙泽叫空气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好似圣光普照般叫人虔诚向之。
二十七天的天门处已是零散聚了几个神仙,有两个熟面,还有三个不熟的生面。远远地,那三个生面便就行了礼。
“你也忒磨叽了!”少绾抱怨了一声。
“你赶着去投胎?”东华顺口就怼了回去。目光又定定地落在了她身旁的墨渊身上,“你当真要带着她?”
“拦不住。”父神嫡子答得爽快。
眉心挑了挑,他便往锁妖塔去。气氛有些凝重,亦有些压抑。锁妖塔离天门不远,遥遥望着就让人生出了些许敬畏。守塔小仙依旧尽职尽责,即便枯燥乏味日复一日,却依旧守在塔门入口处。
“你可以回去了。”东华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拾遗当即愣住了,今日他才刚来这处当班不久,怎就要收班了……
“那我什么时候需得回来?”
紫衣尊神从善如流道,“待这处的事情处理完了,自会派人通知你。”
今日穿了件清雅白袍的锁妖塔小仙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行了礼转身离开。才走出没几步,便就觉着有些不太对劲。方才他们说了什么?他晃了晃似一锅粥的脑袋,努力回忆,却好似有人举着把大锅铲继续搅着,叫他半点都想不起来,只耳畔萦绕着一个清晰的声音,让他别回来。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往天门处走,思绪也不受控制地继续混沌,王拾遗觉着今日自己中了邪,亦或是在做梦。
“他修为薄浅,也不知受不受得住你那诀法。”蓝袍上神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要是受不住,会怎样?”少绾起了些许好奇。
“精神错乱。”墨渊惜字如金地解了她的惑。
魔族的始祖神一阵唏嘘,“你下手也忒狠了!”
东华斟酌了一番,诚恳道,“兴许,死人的嘴才更牢靠些。”
脸僵了僵,少绾只得没趣地收了话匣子。就在此时,天门外喧闹了起来,引得一行六人都回了身子。只见天枢提着剑带着一群侍卫朝着天门口来,还气势汹汹。
“有刺客!”他大喊一声,身后的侍卫便训练有素地将二十七天的天门口堵了个严实。
紫衣尊神自个儿沉了一句,“这戏演得还挺全。”遂就转向了墨渊,浅浅一笑,“若是像东皇钟那次,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到了混沌界可别说你认得本帝君。”
“后会有期。”
他简单地答了一句,似是有十足的把握。
同来时一样,紫衣尊神走得闲庭信步。出了天门口,宽袖一挥,便就将整个二十七天拢上了一层雾色的结界,流光四溢,好不漂亮。他遂幻出了软塌与棋盘,就地而坐,自己同自己下起了棋,好似结界里头正在发生的热闹与他无甚太大的关系。下了一会儿,东华便就觉着有些无聊。于是他幻了本经卷,一边煮茶一边校对,直叫立在一旁还带着一队人马的天枢有些踌躇。
茶盘上,放了两只茶盏,且都满着,而紫衣尊神却独饮其中一盏,似是还在等着什么人。他这一坐,便就坐到了晌午。二十七天格外安静,无人知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团仙雾毫无征兆地在身前凝聚,渺渺中现了倜傥的身姿。惯常的一席白衣,身板也是格外挺拔,直叫人瞧着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怎么才来?”东华幽幽开了口。
连宋磨磨唧唧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眉眼也拧在了一起,让人看着就疼得慌。待坐定,他灌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后才答道,“行动不利索,费了点时间。”
抬手擦了擦脑门上厚厚的一层汗,惯常在右手上的扇子今日却被执在了左手。扇子打开,他摇了几下,动作轻缓。
紫衣尊神衣袖一挥,棋盘上的棋子便回到了棋盒里。他遂执黑子落了一步,并催促他快点下。连宋看着他,脸上挂满了怨念。叹了口气,他认命般地放下了折扇,伸手抓了颗白子。
“你可别催我,左手不利索。”
“再不利索也定比你现在的右手利索。”
他思考了片刻,这才落子,“幸好脑子还算利索,能陪你下下棋。”
“叫本帝君好等!”
“帝君怎知道我会来?”
紫衣尊神睨了他一眼,嫌弃道,“这还用得着猜?”
如果此时三殿下手中握着折扇,那他定是要一杆子敲上自己的脑门。沉了口气,他破罐子破摔,“帝君便就当我脑子也不利索了罢!”
“难道不是吗?”
一口气呛在了胸口,连宋咳了一声便就震得他伤口疼得两眼发黑。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扶着腰,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咳得小心翼翼,却憋得痛苦不堪。心里骂着娘,他半个字也说不了,只得慢慢挺过眼前这难熬的危机。东华给他满了杯茶,遂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也不再催促他。过了许久,连宋才缓上了一口气,却也觉着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了两日的力气。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他也没有抬手去擦,左手撑着棋盘,面色已是转为了虚白,连同身形都有些颤抖。
“撑不住就别硬撑,现在也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取了茶盏,“三殿下还是回去躺着吧!”
抬眼看了看天门口封着的结界,他依旧不太放心,虚喘了一口气,声音已是沙哑,“里头情况怎么样了?”
“看不见。”紫衣尊神答得爽快,“不过,只要外头没人破这结界,里头的刺客便就出不来。”
复又望了望那结界,连三殿下一本正经,“我口风可紧。”
“那是清醒的时候。”
“就算是醉了或是睡着了,也没人能撬得开我这张嘴。”他信誓旦旦,就差指天以项上龙头做担保了。
“是不是如此,待会儿就知道了。”东华指了指棋盘,“你到底是要留下继续陪本帝君下棋,还是回去躺着?”
连宋踌躇了一番,他倒真是有些撑不住。可好不容易挪了大半天也挪了大老远地来了这处,叫他就这么回去也是心有不甘。更何况他费了这么大劲回到九重天,不就是为了在这桩家事上尽一尽绵薄之力。咬了咬牙,连宋终是落下一子,“既然来都来了,自然得陪帝君下完这局的。”
紫衣尊神嗯了一声,遂也继续琢磨眼前的棋局。不多久,二十七天又迎来了一位尊贵的神仙,那便是天君夜华。
“里头怎么样了?”他朝着帝君作了一揖后便问道。
下棋乃风雅之事,静心为首,最忌讳有人在旁说三道四。紫衣尊神抬眼瞧了瞧来者,懒得搭理。连宋观了眼色,机敏地觉察到了里头的微妙,便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话头,重复了一句方才那老神仙的话。
“看不见。”
玄衣天君沉了沉,遂暗暗掐了通诀法。
连宋盯着瞧了一会儿,有些纳闷,“这流光结界的破解诀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东华唔了一声,不紧不慢,“看吧,本帝君方才说什么来着。”
愣了好一会儿,被当众拆台的连三殿下这才反应过来,“你小子,又趁我睡着的时候来过我的寝殿了?”遂抄起扇子往他那儿一指,厉色道,“你到底顺了折颜多少迷药?”
没有回答,夜华望着那结界,敛了眉心,遂索性大明大方地又试了几遍,看得连宋都替他着急。
“早就告诉过你这个诀法没那么容易,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你偏不信!瞧,掐错了吧!都这么多遍下来了,还不是进不去……”
紫衣尊神好整以暇地支着头思索棋局,八风不动地随口插了一句,“倒是也没出错。只不过方才本帝君施诀设结界的时候,顺手改了一二,他自然就进不去了。”
连宋一愣,遂就猛一回头,差点扭到了自己的脖子。他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也能改?”
睨了他一眼,东华面露嫌弃之色,“不就是个流光结界的诀法,有甚不能改的。”
嘴角抽了好几抽,手里握着个流光结界破解诀法的连宋三殿下原本还觉着挺骄傲挺自豪,眼下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叫他暗地里刻苦努力了七万年背得滚瓜烂熟的诀法就此作古了?他有点儿不甘心。
远处,又来了一位神仙。她手执玉扇,脚底生风,心急火燎,张口便问。
“里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东华看了眼连宋,连宋又看了眼夜华。随后,面无表情的玄衣天君便开了口。
“看不见。”
望着那流光十色的结界,白浅愁眉不展。紫衣尊神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凉凉。
“再过会儿,是不是连那老凤凰也要赶来这处凑个热闹?”
夜华默了默,遂才回了身,“浅浅,你先回去。”
“我看你们都回去罢!”连宋又落了一子,“这么多高阶品的神仙挤在这处也是叫人生疑。”
话音未落,远处便就又来了两个神仙,也非等闲之辈。紫衣尊神遥遥一望,遂就叹了口气,无奈道,
“不是叫你待在承天台别乱跑!”
“说是戏班子里混了刺客,我哪儿还敢待在承天台……”
“那你就敢跑到这处来抓刺客?”紫衣尊神瞧了一眼她身旁的女仙,“还带着个连剑都提不动的成玉?”
凤九干笑了几声,“我不过就是来看看热闹罢了!”遂还有些好奇,“你怎么也来了这处?”
“下棋。”
“下棋怎还特意跑到二十七天的天门口……”她嘀咕了一句。瞧着东华的脸色不太好看,凤九赶紧转移了话题,却生硬得很,“这结界真好看!”
他唔了一声,漫不经心,“我设的,自然好看。”
连宋咳了一咳,“抓个刺客罢了,有什么可看的。你们都回去!”
夜华立在原地没动;白浅有些踌躇;凤九探头又朝里望了望;成玉爽快地转身走了。连宋望着她的背影,胸中默默一痛,不想那人竟又折了回来。
“我那未婚夫婿呢?可是在里头?”
胸口紧接着一阵抽痛,叫连宋觉着有些闷。紫衣尊神瞥了眼他的脸色,又看了看成玉,凉声答道,“一个刺客罢了,想来以摭舍仙官那山贼的拳脚功夫,也不至于太过吃亏。”
成玉大惊,“你们当真把他关里头了?”
“他的职责便是看守锁妖塔,难道他不该在里头?”晌午才挪到这处,对之前的事情毫不知情的连三殿下开了口,说了句挺在理的话,语气却沉得有些吓人。
“就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
她望着结界干着急,凤九赶紧劝了她一劝,“二十七天这么大,那刺客也未必就冲着锁妖塔去。”
“帝君,那里头到底有没有能打的?”
“本帝君设这个结界,又不是为了饿死那刺客。”他挪了挪身子,腾出半张软塌来,“九儿,坐会儿。”
凤九踌躇了片刻,却没有坐下,“东华,里头的有多能打?”
“你很关心那摭舍仙官?”
东华的语气相当不悦,凤九闭了嘴,只得在他身旁坐下。
“里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成玉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追问了一句。
凤九盯着东华,连宋受了那紫衣尊神的眼色又转向了夜华,白浅瞧了瞧自家夫君,无可奈何道,“看不见。”
“帝君,这结界是你设的,你总有办法吧?”
成玉元君的一句话,便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此时悠悠喝闲茶的东华帝君身上。他抬眼瞧了瞧众人,有些诧异。
“你们都看着本帝君作甚!”
连宋冒着大不韪,点破了大家的心思,“你就说一句吧,有没有法子能看见里头的情况。”
闲散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转悠,他放下了茶盏,意味深长,“想来天君也不会愿意让里头正在发生的事情,叫一众等闲小仙瞧见吧!”
夜华闻言沉了一瞬,“你们都回去。”
紫衣尊神遂就起了身。东华帝君都站了起来,此刻坐着的二位自然也不好继续坐着。虽然身子相当不利索,连宋也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些。
“既然承天台的那场戏你也不愿看了,那便随本帝君回宫去。”
立在一旁四平八稳的玄衣天君嘴角抽了抽,他说的“你们”可不包括那紫衣尊神。
“里头的也不是特别能打,这一架没个几日怕是结束不了。留天枢他们在这处守着便可,其余的,若实在闲得无聊,大可以去打扫一下那年久失修的诛仙台。”
成玉无视了那尊神的告诫,朝着天门口走。她立在结界前忧心忡忡,“帝君,拾遗还在里头,我总有理由留下吧!”
“你若执意要留下,本帝君也没道理来拦你。”他遂转了身,“九儿,随我回宫。”
连宋望着那日夜挂念的背影,顿感凄凉。若成玉也能像此刻担忧那守塔小仙一样担心一下他这一身的伤,他也就知足了。眼下这场面,着实叫人心寒心塞,还是眼不见为净。沉了口气,他便化作一团仙雾,算是给一众挪不开腿的神仙带头做了个好榜样。
“浅浅。”
夜华朝着自己的妻子使了个眼色。虽万般不愿意,白浅还是随他离开。这件事情,委实半点风声都走漏不得,也不能引起他人注意。
傍晚时分,凤九想给成玉送些吃的去,却被自家夫君拦了下来。说是夜色厚重,怕她摔着。无奈之下,凤九只得将这件事托付给司命。可一个时辰过后,那精致的三层食盒又被原封不动地交还到了她的手上。
“成玉犟得很,不听劝。说是留在她那处时间久了也是可惜,遂叫小仙给你送回来。”
凤九低头望着食盒,追问了一句,“她看起来好不好?”
“人没事。”司命宽慰道,“他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天宫里头本就风言风语,她自然得在那处守着,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也是为难她了。”
司命沉沉一叹,“她自己选的路,还能怪谁呢!”
“有的时候,我真的挺不能理解她。”凤九默默抱紧了怀中的食盒,“你说过他们曾经很幸福。”
灰袍仙官点了点头,“何止幸福,简直是羡煞旁人。”他遂开始回忆往事,“那时候,多少女仙追在三殿下身后,可三殿下眼里却只有一个成玉。”
“所以这九重天上的女仙才不同她交好,疏离她?”
“正是。”
他举头望着明月,一层薄薄黑云掠过,染上了些许神秘。
“这样的一对,也是说散就散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凤九问得急切。
“帝后,小仙还是那句话。三殿下与成玉之间的事,恐只有成玉自己知道。”他顿了片刻,“就连三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情,小仙又怎会知道!”
抱着食盒,凤九即惋惜又无奈,“我也问过成玉,她不肯说。”
长叹一声,司命便就收了话题,“夜已深,还请帝后早些回去歇息。”
凤九点了点头,抱着食盒便往书房去。殿内烛火煌煌,映得亮亮堂堂。紫衣尊神坐在几案前,神情专注。她把食盒放在一旁,给他满了一杯清茶,遂坐下来继续想心事。
“早先我就与你说过,这世上有件事情,叫做渡劫。”东华顿了手头的笔,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卷经文上,“你帮不了她。”
“这情劫,也未免太苦了些。”
“本帝君还记得帝后曾经说过,一段感情里挤了三个人,总是有一个人会苦。”他这才放下了笔,“成玉若是自己想不明白,那便是三人皆苦。人生八苦同样也应验在仙人身上。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他们也算是尝了个遍。”
凤九不明觉厉,这些深奥的佛理她向来是悟不透的。一知半解,为了不显得自己愚钝,她也只得应和。
“是也太苦了。”
东华抬起眼皮子瞧了瞧她,浓眉一挑,“你听明白了?”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反正就是很苦的意思。”
幽幽一叹,他收了佛典,将笔挂在了笔架上,整整齐齐。
“缘分这个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早了,睡吧。”
凤九本还不觉着困,东华这么一说,她倒是起了些睡意。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遂就搂上了他的胳膊。
“明天我能去看看成玉吗?”
“你去了她就能听劝?”
“她在九重天上也没什么朋友,”凤九说话已是呜呜哝哝,睡意排山倒海,“都是等着看她笑话的……”
“你想去给她撑腰?”
抬手挠了挠鼻尖,她索性瞌上了眼睛,“也总好过被人欺负……”
“有连宋在,没人敢欺负她。”东华将她搂进了怀里,“你管好你自己就算不错了。”
呼吸已是均匀且悠长。他低头瞧了瞧她,轻声道,“睡着了?”
没有回音,凤九只是往他的怀中又挤了挤,好似在寻求更多的温暖。给她顺了顺额发,东华便将她抱回了寝殿。掖实被角,鲛帐随即落了下来。殿门再次开启,紫衣尊神踏出了寝殿,遂化作一团仙雾,往二十七天去。
天门外,倔强的身影依旧停留在那处。
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干等着的成玉刚想站起来行礼,便就一个恍惚失了知觉。东华理了理衣袖,方才他顺便把其余的侍卫也一并定在了原处,时间仿佛静止,只浓浓夜色混合着树叶的沙沙声提醒着人们时间依旧流淌。他翻手施诀探上了那结界,清冷依旧,沉着泰然。片刻后,他收了诀法,遂解了众人的定身诀。意识回归,却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帝君。”天枢行了礼。
“继续守着。”
“是!”
众将领命,目送着紫衣尊神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