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船（7）

婆婆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我时常觉得她就像个单身的老女人。怎么说呢，她不太会照顾人，除了给我做豆腐拌饭，十点半不拉我宿舍的电闸。

除此之外一大把岁数的婆婆看上去就像个无所事事的女孩。完全不像我的外婆或妈妈，透过她们的脸可以看见一家人的痕迹。而婆婆的脸上是没有这种痕迹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皱纹好像只是岁月的刀子硬生生刻在不会保养的女人脸上。

既不沧桑也没有记忆。

傍晚的操场没有一丝凉意，香樟树精疲力尽才能在地上画出小块，小块淡淡的阴影。

中午在餐馆打两小时工，下午去韩国人社区教一节汉语课。餐馆工作很累，一秒钟都没有休息。韩国人的汉语课却很有意思，学生的年纪比我还大，快三十岁的男人，独自住一套别墅，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这么热的天气，每次进屋我都不知道该把自己一身的汗往哪藏。

他倒是不介意别人怎么样，只是自己处处小心，察觉我不说话停下来看他时，就抬起单眼皮，勉强挤出笑容，手还是忍不住把桌上掉落的胡椒拾到纸巾里。

啊，洁癖吧。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没办法舒服。

也许在这种人眼里什么都是脏的，不表现出对别人的厌恶恐怕花了好多精力吧。难怪这个学生看上去营养不良，精神也不好的样子。

汉语课程很简单，相比餐馆的工作简直如天堂一般惬意。想到没完没了的点单，和厨房对菜，帮着递盘子，还要忍受中午心情不好的客人无端挑剔，去他那里上课几乎是一种享受。

我也明白，这种课程不过是有钱人的无聊消遣。之前遇到一个日本男人也是如此，总共上了十次课，没有一次坐在一起上课的样子，不是陪他外出吃饭就是陪他去收租金，或者去襄阳路买行李箱。随身带一个普通话加上海话翻译，也是比正儿八经请个翻译便宜些吧。每次都一脸正经地说，下次一定好好计划学中文。

下次，先把这次的钱拿出来。

根本不是想学习的。

十七岁，附中就开始的打工经验，让我在工资问题上认真的可怕。

韩国学生和日本学生相比更含蓄，腼腆一些。他从没把课约在外面，每次都准时在家门口迎接亲人一样迎接我，一到上课结束的时间又像送客人一样将我送上自行车。

目送我转弯离开后，估计才转身进到屋内。我从没想过这是韩国人特有的礼仪，倒是认为他只是要确认我在他家走那些地板，碰哪些东西，也许确认我离开后，这位学生会把我坐过的位子，用过的茶杯和餐具用进口清洗剂洗上很多遍才会满意吧。

窃笑。

收费，走人，成人课程当天结算。

上一节课是一节课。赚一天钱是一天。

为了听他的课，为了见到他，我需要学费，车费和生活费。

婆婆帮我省了不少钱，辛勤工作也帮我攒了不少钱，暑假的学费已经付清，我计算了一下课程和餐厅老板给的工资，到七月底我就能攒够八月的学费，九月的秋季课程，只要八月再努力一个月，加上妈妈每月给的四百元生活费，应该差不了太多。

会有办法的。

李炎的课，我一节课都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