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阳谷事（七十五）没想过会这样发生
我是个被家遗忘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急救（来源网络）
都说，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人到中年，并未罹患老年痴呆等病症，回到家乡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之前数度内心萌发要带妻子到老家附近的山上转转——寻寻“野味”，好过现在的都市城民蜂拥城郊的农家乐。因为山上撒满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儿时砍柴的浓浓回忆，这份回忆稠得像蜂王浆，随着数次因故未能成行，从而变得更加浓密化不开。
果真当这天到来的时刻，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领着妻子，雀跃的像个小孩，连脚下都生起清风走的也轻快许多。
我总以为，老家虽属城市近郊，即便人已不是当年那些人了，但山还是那座山，此事当永远，能够一枚永相存——记忆的宝库，会随着我登山的足迹蔓延开来。
欣欣然领着妻子开着车来到山下这座名叫凤岭的小村，即便村中改道，哪怕新修了一些房子，但是30多年前这小村的模样还在我脑海里。我说，小村，我还认识你。于是领着妻子顺着村中唯一的一条主干道，往日的记忆在脑海里翻篇，我们穿村而过。这座安静的小村和旧时一样平静，只是来到小村中心区五六个妇女围坐两桌，在一起玩纸牌。
我想自己早已远超金牌导游的水平，向妻子介绍当年这路边的麻石，讲讲这里的人家，当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我的兄弟姐妹和邻居从少时就开始，清晨，我们全靠一双脚从数公里外，成群结队，背着被磕得斑驳的行军壶，赶着漆黑的黎明前的拂晓夜色上山砍柴。我很有些自豪的说，哥哥姐姐大的才十一二岁，而像我年纪小的也就四五岁，这是一支标准的砍柴“童子军”。
那时候各家各户的家底从来都不藏着或者掖着，因为根本无法遮掩，谁家家境如何？在村里过得怎样？只要围着你家房前屋后转一圈便一目了然。对了，看看你家房前屋后堆垛的柴火有多高，穷富寡淡即刻顿现。我们邻居王家在村里可是首户，子女众多号称七姐九妹，家里的柴火堆得比房子还高。这主要是她们家个个犹如穆桂英的女孩们的功劳，他们家的男孩很宝贝，一般很少上山砍柴，长期在家“圈养”。
当然，我也是这一光环效应的实际受益者。我在家是老小，我睡眼惺忪跟着哥哥姐姐们来砍柴，只是来旅游的，哥哥、姐姐照顾我都来不赢，还怎敢让我砍柴。
直说得妻子在一旁嘲笑我，真是个地道的“宝妈男”，从小就开始懂得了“求照顾”，现在都半拉老头了还是长不大！
我说，无所谓“宝妈男”还是宝马仔，穿过小村中心往西北角走，很快就有你好看了。这是我向妻子推荐的凤岭第一景——镜泊湖。
令人奇怪的是水泥路一直延伸到这后村西北角，原先的土路早已不见踪影，莫非往里去还有人家？拐了几道弯终于看到答案，原来是灰色高大的钢构工厂，水泥路就是为此修的。也许是淡季，这个家具厂偌大的车间里显得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工人在机床上工作，同时，车间里没看到什么材料。但门前车进车出的车辙印可以看出，这里的繁忙，更有家具厂里发出的令人不堪的刺耳噪声，定然会刺破这宁静的山谷。
我没想到山脚下还藏着两个大型家具制造厂，没想过它们为何要藏得那么深？带着妻子继续往前走就是儿时的镜泊湖了！
那是怎样的一座镜泊湖？那是翡翠般碧波荡漾的山泉湖。小时候，我们怕浸湿了裤衩都是脱得赤条条往这清澈的湖水里跳，扎猛子。我们当地是全国有名的四大火炉之一，无论我们当地多么炎热，但只要跳进这湖水里，不但瞬间无比清爽，而且在此洗过澡的孩子们很少长痱子的。当然，双手掬起一捧湖里的清泉喝下去，真就甜到心里了。
……
我跟妻子介绍镜泊湖，说实在话更是显摆这里的好山好水。谁知道，这都是曾经过往的昔日，眼前的“镜泊湖”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我错了。
这还是我们谓之澄净心身的镜泊湖？只见曾经的湖被蚕食成了巴掌大的臭水塘，黄酱汤般的水冒出一串串气泡，随风扬起阵阵恶臭。塘边插着块破牌子，上书“严禁下去游泳，否则后果自负”。我忍不住向妻子自嘲，老婆，你听过浙江某发达市环保局长跟市民打赌，他敢去当地一湖里游泳，结果当他真跑去看时也傻眼了，湖水都成“脓水”了，于是向全市市民道歉。我说，我们家乡的环保局长是否也要向全体市民道歉谢罪？妻子听了用那双大眼睛很不友好的瞪我，我“听”出来了，妻子在骂我——吃饱了撑的！
一池清泉成了一塘黄汤，“要金山银山更要青山绿水”的标语还贴在墙上，言行的反差怎么就那么大？
儿时的镜泊湖算是完了蛋，领着妻子继续前行，依照儿时的记忆路线就该上山了。爱水果的妻子见着几株青涩的野果也不放过，硬是逼着老夫攀爬麻石砌的沟渠去摘。我说，儿时这样的野果都是落脚货色，根本无人理睬。那时漫山遍野都是野果，此处便是我们儿时的果园，有清甜的野草莓，吃完满嘴便落了乌黑；一根根翠绿如针的马尾松细叶上穿着雪白的蜜糖，比蜜还甜；还有谓之“小苹果”的，拇指大小，熟透了红扑扑的鼓着腮帮子别提多可爱……再不济，还有漫山遍野的“鸡屁股”，酸甜开胃赛过山楂哟……
我把儿时的山野描摹的太美，可现实却是如此单薄甚至不堪，那条通往上山的道，突然被眼前一座巨大的水泥厂擎起的高炉拦住了去路。记忆戛然而止，更像儿时看电影跑片的没跟上，电影场顿时漆黑一片（我们儿时看电影，是临近的一前一后两个村，同一晚上错开时间放映，然而有时遇到突发情况，跑片的人没拿到拷贝，那么，下家放映的就要突然中断）。
我想眼前飞尘漫天的水泥厂赤裸裸地切断了我的回忆，除巨大的灰尘，巨大的场地更像“停尸场”，宽阔的场地上停满了被砍伐来的、堆积如山合抱粗的樟树。我知道，樟树是这座城市的市树，因其芳香扑鼻、百年不朽而成为树中名贵，尤其合抱粗的樟树要长四五十年甚至更长，但也无法逃过此劫。
继续前行便发现横亘在山脚下的这条高速公路，于是可以想见，水泥厂、堆积如山的樟树便是这条绕城高速的“战果”。
上山生生被家具厂、水泥厂挡住，却更加激发我寻找上山小径的决心，因为这是儿时闭着眼睛都能上山的地方，不能被眼前的小小困难迟滞了脚步。
陡见路边青草齐整插着漂亮的广告，让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前行五百米要你惊喜”。
在这山村僻壤竟然有惊喜，忍不住的诱惑催促自己移步前行。沿着插满广告旗的水泥路走去，原来这里是新打造的避暑山庄别墅正在招商出售，也算是用尽心机连这偏僻一隅也不放过——企图变成摇钱树。
妻子说，想法多的人容易老。说话间，岂知我们便遭遇不测。无端窜出两条穷凶极恶的大狗，不远处还有一条狂吠呼应。吓得我一大老爷们攥紧了杂木棍转身就想逃跑，却被妻子在一旁喝住，你越胆小就越咬你，站住别跑，你手上还有大木棍，我还手无寸铁？！
我被妻子的一声断喝制止了逃跑，算是救了我一命，狗四眼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好在狗主人声音来得及时大声训斥，那凶狠的狗奴才放了我们一马。因为去年此时，我曾经被亲戚家的狗咬伤过，至今还心有余悸。
一场谋划多次的回乡踏青爬山，就因为找不到上山的路，就这样很有些苍凉的结束了。
小时候的一首流行歌曲在耳边响起，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悲伤，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
是啊，我的家在哪里？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谁又会带我回家？我心里落满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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