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水浒小人物》之二：李吉：举报有风险，不如去捕兔（下篇）

其实水泊梁山上的那些小兵，就是那些来自社会最底层的人。走到哪，他们都是最底层，也必须要接受最底层的命运。他们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房没房，要老婆更是没人愿意嫁给你。他们是生活中真正的“屌丝”，穷到没有一点点财产和体面以及尊严的“屌丝”。

一个“屌丝”要想发大财，不去走歪门邪道或诸如买彩票中头奖之类的飞来横财，均是难以实现的。因此，当李吉在知道史进和山上强盗有勾结后，李吉才似乎找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和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好时机。而李吉的报案，其实也并不为过。

自从有了强盗，李吉的饭碗整个的就被山上的强盗给抢走了。原来还能上山打打野兽，现在也只能在山下或强盗不出没的地方捕个兔子什么的。猎户的命运就是这样。山上有猛兽了，你需要去打猛兽，否则官府会拿你问事；山上有强盗了，你就等于砸了饭碗，但官府却又不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

解珍解宝兄弟为了打老虎，险些把命给丢了。武松打老虎，却是“客串”了一把猎户，将猎户的事情给做了。因此武松在知县给他赏钱时，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没有打到老虎的猎户们，他们整日里辛苦的潜伏在山里，目的就是为了打老虎。而武松也因此很得意，每到一处，必提起自己打虎之事，这等荣耀是一般人所不能有的。尽管那时通信不发达，也没有互联网，但武松打虎的事情还是通过人们的口耳相传，将武松的美名传出很远。 一说到打虎英雄武松，没有人不心生佩服和敬仰。好汉们听了，也不由得会畏惧三分。

李吉这样的普通猎户，对山上的强盗当然是痛恨不已。强盗和猎户，基本上是对立的。这也不奇怪，大家都是靠山吃山，强盗们的到来便断了猎户们的生计，猎户们哪有不痛恨的呢？若不是没有能力，李吉这些猎户是巴不得强盗们早早的滚蛋。自李吉知道了史进和强盗有联系后，也就等于看到了除敌的好机会。

对于李吉，史进一直以来便是很瞧不起。李吉一到庄上，史进就将其当贼一样看待，也不给其好脸色。看见李吉，动辄就是“喝问”，真正是把李吉当成了贼人。无论你是否做了什么偷鸡摸狗之事，在情感和认识上，史进已经将李吉视为一个贼了。李吉这个贼只是个小贼，无非是惹人厌烦，个人喜好偷鸡摸狗和游手好闲。大贼倒是不露声色的，抢老百姓的财产也是不露痕迹或让人对其行为是无可奈何的。比如山上的强盗，还如贪官污吏等等。

可以说，史进就如同阿Q正传里的赵太爷，从来是没有拿正眼看过李吉。便是给史进打工的庄丁们，也会如同赵太爷家的佣人，将李吉看成低人一等的人。李吉从史进这个财主那里，从来都得不到尊重。阿Q在赵太爷那里，同样是讨不来尊重。不要说尊重，就是和颜悦色也没有过。

但李吉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李吉相比阿Q也要强出很多。阿Q都希望得到平等对待，希望有朝一日能革了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财主的命，何况李吉？李吉是一个有情感的正常人。难能可贵的是，李吉还认识几个字，这在穷人中更是不易。

因此，在李吉发现了史进的秘密后，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对史进也就不会客气了。人们常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是在平时里，史进为人随和些，待人接物能一视同仁，李吉又哪里会去官府举报史进？

正是由于史进平时为人不地道，对待下层人非常苛刻，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史进对下层人的歧视，从其事情败露后杀了庄客王四亦可看出。庄客王四，尽管因酒误事，可毕竟也是跟了史进多年。辛辛苦苦为史进家创造财富，换来的也不过是养活自个。并且，史进能将机密事交给王四去办，证明王四还是史进的心腹人。而王四也一直是守口如瓶，其本人更没有想到要去官府举报史进。假如王四去举报史进，史进又岂能不被官府所捉？仅仅由于酒后出错，没有对史进说实话，史进竟然将王四给一刀杀了。

 “富二代”史进这人不但看不起底层人，将他们的生命也看同虫蚁般轻贱，说杀就杀，可见史进这人的心狠手辣。同时，史进这人还很爱面子。杀自己亲信，目的是给自己的兄弟们看，证明自己绝不偏袒，亦是为洗刷自己的清白。而这些，都是和“面子”有关。因为只有这样做，史进的面子才会给找回来，史进也才能在自己弟兄们面前抬起头。这一点，可能却是为其他人所忽略的。

而后来的杀李吉，一方面是为了“复仇”，将报案的“小人”给除了，一方面亦是为了在弟兄们面前给自己“长面子”。祸从何来，我就要将其从来处给摆平。杀亲信，杀“仇人”，抛弃富贵之家，把自己的弟兄们安全的送到山上，不只是义气上过得去，就是在面子上同样过得去了。

其实，李吉举报史进并没有错。当你发现一个人和官府通缉的强盗有勾结，你去官府举报，难道有错么？且不说强盗抢了你的饭碗，也且不说其同伙瞧不起人不尊重你，单就一个是邪恶的一方一个是正义的一方，举报也是正确的。惩治邪恶人人有责，包庇罪犯才是有错和有罪的。就当时少华山强盗的作为，打家劫舍不干什么好事，杀人越货的事也是没少干，他们侵害了一方百姓的利益和安宁，举报史进恰恰是为民除害的行为，是应该值得提倡和赞扬的。

官府重赏举报人，亦说明了这伙强盗危害性极强。如今抓捕在逃犯或通缉犯，不也要依靠群众的力量么？只是，李吉所在的政府部门没有很好的保护好举报人，更谈不上保护举报人的隐私了。直接将举报人带到被举报人面前，岂不是等于将举报人送到了虎口？举报人的隐私权何在，举报人的人身安全又在哪里？举报人害怕的就是暴露，害怕的就是被举报人打击报复。不保护好举报人，不替举报人保密，以后还有谁敢大胆举报？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可能还想不到为民除害，更多想到的还是赏金，这也是最为正常不过。他们并不高尚，也并不崇高，但他们同时也并不猥琐，并不恶俗。倒是史进这类人，才是真正让人厌恶和不讨人喜欢的人。即便他们为官了，也绝不会是清官，更不会去好好对待一方百姓。什么正义和不正义，能喝酒能讲义气的就是好兄弟。好兄弟在一起，还不是有钱大家挣有钱大家花。我若为官，自然会给弟兄们好处，让弟兄们承包个什么工程的发个财，那是不在话下。而只要不遂了他们的意，他们就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只不过将你视为奴才，要杀要留都是他们说了算。从史进对待自己家丁和亲信的态度，我们也就可以窥见一斑。家丁和亲信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什么旁人了。

穷苦老百姓在任何时候注定都是弱势群体，强盗们好歹也是有一定强势的，他们属于黑社会，黑社会玩起硬来，便是官府也不怕，官府亦是对他们畏惧三分。史进和强盗们称兄道弟，对自己也是有诸多好处。而将责任和正义放在一边者，他们根本不管什么原则和法律，哪怕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或者你是坑蒙拐骗的奸商，照样会和你称兄道弟，打得热火。穷苦老百姓似乎就应该是低贱的人低贱的命，即便杀了也是不可惜。这样的人，和当时的昏官又有什么区别？或者，还远不如当时的昏官。因此，李吉的举报是完全正义和合法的。当地的村干部勾结黑社会，难道还不应该举报？他们狼狈为奸，互通有无，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最终践踏的只能是当地老百姓的利益。不损害老百姓的利益，黑社会的利益从何而来？他们的日子越好过，当地老百姓的日子也就越不好过。

李吉和史进，既不是什么好友，又不存在利益矛盾，所以也无从有什么“小人”“君子”之说。对待这样的举报人，没有将其视为英雄却是将其等同于“小人”，便只能说我们的世界观有问题，我们也跟随着“义气”而走，彻底忘却了什么是正义和大是大非了。只可惜，李吉时运不济，财没有发成，就是自己的小命也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