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拿着洋娃娃
阴川带回女孩的时候,她只有五岁,看起来比平常的五岁孩子更加瘦小,浑身湿淋淋的像落水的流浪狗,长长的蜷发粘在一起,打着结。
她身上浸满了鲜血。乌红色的,已经冰凉黏腻的血。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被血浸透的洋娃娃,娃娃的胳膊被她捏在手里,娃娃的一只脚快要垂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滴落了一小滩血液。
那是她全家13条人命的血。
阴川受托杀死了她全家13口人,但是他无法杀她,这是他杀手生涯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例外。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拿着洋娃娃站在她那诺大的卧室中间,她半梦半醒,似是梦游,嘴角还挂着一丝甜梦正酣的口水。她的房间极尽奢华,无数的玩具娃娃披散着金丝制成的头发,张着宝石镶嵌的双眼。
在一个杀戮的夜晚,惨白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在她的脚边,如梦似幻的微笑犹如一面纱覆盖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二十五年前,阴川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孤儿。他没有被饿死是因为他学会了从死人身上扒走一切能用的能吃的东西。
那些青灰色的冰凉的尸体,那淤黑绽开的尸斑,对他而言,犹如普通孩子玩腻了的积木或者颜色老旧斑驳的拼图一般平淡无奇。
"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而已。哪怕只能拥有一分钟。"
是啊,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未曾拥有过任何东西。得到或是毁灭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奈落之城,阴川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那座城市就像它的名字一般,如同炼狱。
极度贫穷的地方从来没有任何贞操和美德可言,或许正因为如此,这种地方往往浸透了犯罪和暴力的毒液。奈落之城原本也只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场焚烧场和死人坑,慢慢得周围建起了大片的贫民区,贫民区里最多的,就是一些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在这里,大部分的孩子都只是长着稚嫩身体的野蛮动物。他们没有童年,靠着垃圾和死人身上的东西飞快得长大。十几岁时,他们就会离开这里,脸上挂着成人善于伪装的面具,血液里暗涌着狂暴和邪恶的力量。
据说世界各地的黑帮都会暗中为奈落之城提供各种物资和军火,并且利用政府从中运作,确保它不被剿灭。因为这里的各种犯罪人才令黑帮的高层趋之若鹜。
"女人们死前看到的是你的脸,应该会死得不那么痛苦吧?"
说话的女人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跪在床上,修长的腿裸露着,金色的长发打着卷儿一直垂到床沿,她的衬衣半扣,雪白的肩膀和黑色的蕾丝内衣露出了一大半。
她手上捏着一根极细的医用针,针脚正在阴川的额头上翻飞着。
"如果你付双倍的价钱,我可以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女人说着停下针,双手把阴川的头发拢在脑后,然后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我实在不舍得让这样一张脸留下一条丑陋的疤。"
"我倒是觉得有条疤也不错。"阴川歪了歪脑袋甩开她的手,不以为然得把修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把头发弄乱。
"切!铁公鸡。弄好了!例行提醒,三天之内不要见水不要喝酒,虽然你这种人根本不会管这么多。"女人站起身,卷发如阳光下的瀑布洒落腰际。
"嘿,小不点,给我也拿个甜甜圈呗。"女人倚在阴川卧室的门边,冲着门外的女孩说。
女孩长大了一些,留着齐刘海的及耳短发,发色淡得不可思议,犹如染过一般,长长的睫毛如同阴影遮盖住了她望向地面的眼睛。
她一手抱着一个洋娃娃,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粉色的草莓味甜甜圈,正准备咬第一口。
听到她的话,女孩只是抬起了头,大大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身后的阴川。
"我给她取了个名字。"阴川走到女孩身边蹲下,一条腿半跪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不点,这个文盲给你取的什么名字呀?"
女孩依旧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划过阴川额头的针脚。
"三年了,还是不说话是吧?"女人也不在意,只顾笑嘻嘻得走到阴川身边,双手环住阴川的腰,鲜红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上。
"老规矩,在哪缝针就在哪给你留个签名。拜拜,记得要活着照顾我生意呦。"女人就这样半露着肩膀和酥胸,大摇大摆得走出了门。
"我喜欢她的头发。"
女人刚出门,女孩就开口对阴川说。声音细细的,清澈又冰凉。
阴川明显愣了一瞬间。
即使在奈落之城,阴川也是一等一的暗杀高手。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的杀气犹如凋敝的落叶,无声无息,连黑暗中警惕的野猫也无法感受到他的靠近。
阴川独来独往,杀手从来不是群居动物,团队合作这种屁话更是让他嗤之以鼻。阴川更愿意相信,人们之所以选择群居选择家庭,从来不是因为爱和责任,而只是因为懦弱和恐惧。
那么她呢?为什么把她带在身边?
因为她是他拥有过的所有东西里,唯一还没让他感到厌倦的一个。
又是雨天。
女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她跟着雨点淅淅沥沥的声音唱起来了歌。她揉着自己淡色的短发,摇着脑袋,伸了伸懒腰,眼光瞟了一圈,突然定住,如同失魂。
她赤着脚,穿着黑色的长长的棉布睡裙,走到卧室的门边。
她看见了那流光溢彩的金色卷发就堆在自己的门边,那头发还连着头皮,血液已经被清洗干净,金色的发丝犹如还具有生命力一般兀自张扬着那种浓厚的女性吸引力。
"我要把她做成最美丽的洋娃娃"
女孩眼睛弯弯得笑了,犹如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