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贞节.二（01）省长梅德武挨斗，工人邢福星动心
前部最后一章：得恶疾恶人恶报，盼显灵深夜闻歌
第01章：省长梅德武挨斗，工人邢福星动心
一九六六年九月四日，省委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省委主要领导们正在开会。
除了省委第一书记在外地养病外，几个副书记、常委都来了。副书记兼省长梅德武主持会议，就目前的形势商讨对策，会议讨论得倒是挺热烈可对当前混乱的局面谁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不是没有办法，是不晓得上面的真实意图。”
“对，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是问题的关键。”
“是啊，既然派工作组的作法错了那不派工作组我们又怎么领导运动？又如何掌控运动？”
“是啊，上面没有明确布署，下面又是不停地闹，不要说打死一个中学老师，就是前几天揪出一个市文化局长又怎样？还不是就顶一阵？”
“无论是正面新闻还是小道消息好像对我们都不利，没准这次运动的矛头就是对着我们这些当权的领导？”
“这是哪儿的话？我们是谁？难道我们是混进党里政府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我们出生入死为党奋斗了一辈子，这会儿倒成了运动的对立面？这不是笑话吗？”
“那学生要是冲击省委怎么办？我可听说外省有这情况。”
“敢冲击省委？他还反了天呢！”
没等这位老兄说完一群情绪激昂的大学红卫兵推门闯了进来，他们有内线，对省领导在此开会的情况握得很准确。
靠近门口的两位领导立刻站起来，对涌进来的红卫兵大声呵斥：
“嗨！你们要干什么？”
“省领导们正在开会，谁让你们进来的？啊？”
“出去！警卫呐？怎么也不拦着？”
一个戴着墨框眼镜的高个白面书生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他看了一下会议室里的情形面带微笑地说道：“啊，诸位都在，很好，商量对策呐？我们今天来是请梅省长和其他几位领导参加我们造反学生的一个誓师大会。会议地点是工大体育场。”
接着他掏出一张纸念了邀请参加大会领导的名字。
“都在吧？那就请吧！”
领导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动。站起来的大个领导说：“省委正在开会，你们没有预约，我们没有安排，也没有准备，所以不能去！”
眼镜身后闪出一个方头环眼脸色略黑的学生大声说道：“我们岳司令说请你们那是客气，也不需要你们去作报告有什么好准备的？”
几位副书记、常委互相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什么？还司令？我们当司令那会儿你们还穿开裆裤呢吧？
眼镜司令倒也沉得住气：“怎么？一定要让我们请？”
见老家伙们都不动他冲门外摆了一下手喊了一声：“来呀！请领导们上车！”
“呼呼啦啦”冲进来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岳司令用手指点着：“你，你，你……”
不由分说俩人一个将被指点的领导架出了会议室。眼镜扫了一眼剩下的人说：“你们要去参加大会我们也欢迎啊。”
这些当年身经百战的司令们见了这阵势早已没了胆气，都木呵呵的坐着像没听见一样。你还别说，还真有不识假局子的，方才呵斥红卫兵的那个大个子说：“我去！”
岳司令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说：“好哇！欢迎！”
有人在他背后说：“这人姓邵是省委秘书长。”
这群红卫兵挟持着梅省长和另外七个省级领导在眼镜司令的指挥下上了停在门前的两辆大客车。这几位省级领导近十几年来无论是上班还是外出视察自然都是轿车接送，今天破天荒的上了大客车都觉得新鲜，这瞅瞅那看看完全忘了自己是被押解的身份。大客车驶出了省委大门，守门的卫兵都视而不见，这使得车上的领导们都很纳闷：怎么？大客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他们怎么也不拦啊？啊？这还是省委的警卫吗？
他们不知道警卫部队已经接到上级命令：对于红卫兵革命小将的一切革命行动，警卫部队不得阻拦。
梅德武自打被请上客车就懵懵懂懂，不知道这群年轻人要把他怎么样。车上学生们在热烈地谈论着，内容大都是揪斗各学校领导的经验。只听了几句他就听明白了这些红卫兵原来不是一个学校的，是工业大学、林业大学、医科大学、师范大学等几个主要大学的红卫兵代表，看来这是他们的一次联合行动。
这不禁使他联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北平参加一二九学潮时的情景，莫不说自己真成了红卫兵斗争的对象？莫管他，见机行事吧。他座位的左边有个女大学生，其长相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姑娘怎么这么面熟？像文化局的周萍？还是像歌剧院的邱云霞？都有点像，对了，像电影天山红花里面的女主角阿依古丽嘛，对，太像了。长脸高鼻，白净的面庞，棱角分明的嘴唇，黑眉下一双潭水一样的眼睛……
别人喊她雅群？她姓什么呢？莫不是姓亚？叫亚群？他很想和她握握手搭讪几句话，可扭了几次头也不见“阿依古丽”的目光和他对视。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姑娘从来都不正眼瞅他只顾和身边的战友说话，视他如无物。
这些年来梅省长养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毛病：类似贾宝玉的毛病，无论是下基层视察还是接见模范先进人物他总爱与年轻漂亮的女性接触。就是与女人握手也和与男人握手差别极大，这里说的男人当然不是指级别和他差不多或更高的官员，而是指一般干部或者干脆就是普通劳动人民群众。
与这些人握手时他的手是递给对方，任对方来握。他表现得敷衍、随便，好像是患了肌无力。和年轻漂亮女人握手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记者或是演员等高品味的女性。每每握住她们柔软的玉手，他心里就会不停地提醒自己：表情要镇定，语言要亲切，可以有一些幽默但不要失了身份。
这时他一只手握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还要上来做辅助动作，他那白胖的大手是那么的有力，不但握得紧还不停地摇晃，辅助动作的那只手在一左一右地滑动，好像是在摩擦心爱的宝物，又似乎是在传达某种说不清的信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这几位老干部心惊胆战：体育场上人山人海，到会的大部分是各大专院校的学生，也有一部分教职员工，还有一些中学生，会场四周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整个广场估计得有两万多人。
主席台上摆了一排学生用的长椅子，椅子前面没有桌子。靠左一点有个讲台，台上有俩话筒。八位省领导依次坐在木椅上，他们身后站满了小将。岳司令致开场白：“革命的战友们！今天各大专院校的革命师生在这里举行声讨大会，声讨……”
这时他身旁的一个战友上来和他小声嘀咕了几句，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话筒说道：“今天我们把省委的一些主要领导请到了我们大会的现场，现在我们就让省委副书记省长梅德武讲讲对这个大会的看法。”
大腹便便胖头胖脑的梅德武被迫站了出来，毫无准备的他站在话筒前，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有点发懵。他干咳了两声，本想用平常的话语，按着“五一六”通知精神表示一下对红卫兵的支持，怎奈十数年来经常在大礼堂上作报告的他已经习惯了高级首长的腔调，上得台来他已经不会用正常的口气说话。他不知道今天下面的青年学生不是怀着尊敬的心情聆听省长大人的讲话，而是面带嘲笑看这位即将被打倒的老家伙作如何表演，是有点拿他当猴耍的恶作剧。
全然不觉的梅德武一张嘴还是首长的派头：“同~志~们~，今天~，大家给省委~提意见，啊~，是非~常应该的！啊~对于小将的革命行动，啊~我是支持的……”
他本来不是南方人，可是由于他细心揣摩，河北话也让他讲得首长味十足。以往他的讲话大都受到称赞，今天他这四平八稳拉长声的腔调就显得很不适宜，有点滑稽。
下面的学生愤怒了：“他吗的！到现在他还拿老爷腔！”
“把他轰下去！”
“轰下去！！”
台下喊声、骂声、笑声响成一片。岳司令见让他出丑的目的达到了，看着身后的战友下令道：“去，别让他讲了！”
立即跑过来几个红卫兵七手八脚地将他拽到台前，有两个红卫兵拉臂按肩，有人立刻给他带上了纸糊的高帽，又有人在他的白涤确良衬衣上泼上了半瓶墨汁。这时会场的气氛高涨起来，省委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和打倒梅德武的怒吼声响成一片。
高帽一戴，臭墨汁味一熏，梅省长这才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吃力地弯下了腰。
岳司令讲完开场白后接下来是声讨发言，高音喇叭里女红卫兵叶雅群的讲话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
家在广场附近的邢福星亲眼目睹了省长挨斗的全过程，他心说：这红卫兵可真是了不得，这么大的省长也敢揪斗？看来中央这次是下决心要发动群众整治整治那些走资派官员了。对于当年金宝山出尔反尔撤他一级工资的事他一想起来心里就犯堵，修造厂要是成立造反团就好了，我一定得质问他当年凭什么给我降一级工资？
回家的路上他想：是啊，咱也是正牌的红五类，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成立造反团呢？
下一章：邢爷成立造反团，大眼夺取话语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