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励志短片故事

浪花

2019-03-28  本文已影响2人  云梦先生

一潭死水突然起了涟漪,那肯定是小鱼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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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僻静的村子里,有一幢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楼的左侧是个临时改建后的加工厂。此时的吴晗正挥汗如雨的做着手工活,每天八小时的工作强度对于眼前一米八的大个子男孩来说不算什么。一眼望去,闷热的环境里,有麻木的脸,有满足的脸,也有抑郁寡欢的脸。而此刻吴晗的脸,却显得异常平静。如果你善于观察,甚至会发现在他平静如水的表情之下,透着一股自信和坚毅。

半个月前,吴晗刚参加完高考,为了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便只身一人来到离家两百多里外的韦庄打工。这是一个建在农村里的小代工厂,包吃包住,虽然基本工资一般,但是还有计件工资,基本上属于多劳多得的性质,只要肯干挣的也不算少。工厂离家不算太远,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吴晗来说这里环境熟悉而且关系又简单,父母放心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十几天里,吴晗做工仔仔细细,出来的残次品最少。而下班后吴晗又闲不住,晚上总是喜欢出去抓鱼捞虾,想方设法的为同事们改善伙食。说是同事,实际上也都是些一二十岁的青年。有的时候鱼抓的多了,吴晗便会拿到村里卖掉一部分,也算是创收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吴晗的心中时有忐忑,时有兴奋。忐忑是因为担心分数不够,选不上自己心仪的专业。而兴奋的是,他对自己的成绩多少还是有把握的。就算上不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但是过武大的最低录取分数线绝对是没问题。只要一想起多年来经历的是是非非和心酸痛苦,再憧憬一下即将开启的崭新生活便兴奋的不能自已。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总喜欢幻想大学的种种美好,这时的他,脸上是挂着笑的,幸福的跟花儿一般。

其实吴晗跑出来打工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愿意在家里坐等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只要自己待在家里,父母成天也是一副充满期待的表情,这样反倒让他有些心焦,还平添出一些不安来。

一旦有事情做,时间就过得很快,半个月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这天吃完午饭,吴晗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告诉他武大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而且被自己喜欢的新闻传播专业录取。吴晗知道电话那头的父亲流泪了,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了这个渐进暮年的男人无法形容的欣慰和兴奋。这样的情绪也深深的感染了他,电话两端的男人同时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那我明天回去”,做了个简短的回话,吴晗便挂上了电话。他知道,此刻的父亲肯定很想念自己的儿子。

回家的路是幸福的路,也是熟悉的路。这条路上曾经走出去过许许多多的人,有读书的,有打工的,有落魄而逃的,也有得胜而归的,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从这里走出去过。从此,吴晗改写了这条路的历史。

父亲吴文辉随着儿子高考放榜的日子临近,心里百感交集。十几年来,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会有今天,凄风苦雨的日子伴随他那么多年,他的心早已麻木了。现实一次次教会他,不要对生活期望太高,否则失望来临时会承受不了。

当看到儿子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确实流泪了。在泪水迷蒙的视线里,他全然忘记了通知书殷红的公章早已被自己的泪水打湿。所有的往事在巨大的欣慰和快乐中开始浮现于脑海,回首过去,他突然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多的感慨。

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吴文辉也是一个半大的小子。父亲吴久章希望他早点下学,好下地挣工分帮着养家。父母两个人抚养四个饭量惊人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吃力,每到过年,家里穷的连一条像样的裤子都买不起。孩子们的衣服总是补丁缀着补丁,连脚上的布鞋也常常露着大脚趾,家里所有的衣物总是哥哥穿了弟弟穿,条件差的连上学也常常被别家的孩子们笑话。就在这样的境况下,父母开始做起吴文辉的工作来。

但吴文辉不小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喜欢读书,而且在四个孩子里面最有希望考上大学。他觉得要想彻底改变家庭的命运,非得靠自己不可。这口气,他一直在拼。

于是,炎炎夏日,常常会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步行离家几十里,四处捕鱼挣钱。不用一个暑假,吴文辉便能拼出一份学费来。所有闲暇的日子,他总是想方设法竭力去帮助这个家,他的肩膀是稚嫩的,但他的心却无比坚定和强大。

当他每天和弟弟们穿着缀满补丁的衣服还有寒酸的布鞋,一起步行六七里去学校的时候,他没觉得苦,也没觉得丢人。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考上大学更实在而且更值得骄傲了。负重前行的他,要用最后的结果来回敬笑话自己的人们,在他心里,只要有梦,所有的苦都终将成为铺路的石。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年年过去。而弟弟们最终因为不堪忍受同学们常年的嘲笑,更吃不起读书的苦,便陆陆续续的辍学了。如果不是因为吴文辉这个大哥经常在他们面前灌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话,几个孩子应该早就放弃了。

即使没了弟弟们的陪伴,在穷困的环境中,吴文辉还是坚持了两年,直到高二。因为实在没钱住校,伙食费也少,每天步行几十里地上高一的吴文辉,早已瘦弱的没了人样。这一年来身体常常会感到吃不消,学习成绩也开始下滑,直到高二,连吴文辉自己也感到再继续坚持已不可能。于是在巨大的绝望和苦痛中,吴文辉还是永远的离开了学校。虽然后来自学参加高考,但一连两次落榜,吴文辉的梦彻底断了。

在那样的岁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通过上大学来改变命运,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凄风苦雨的命运中坚守到了最后。知识改变命运,做不了大学梦的吴文辉便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父亲希望吴文辉回家种地,但他执意去流浪。

梦没了,他说他要去远方寻找。

八十年代初,还没有远方,只有刚刚醒来的大地和茫茫的人海。

拉煤的火车开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拽回了离家的游子。

吴文辉出不去,因为时代没有给他方向。

他不再望着窗外的高山发呆,他要过好眼前的生活。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但一想到可能这辈子都将碌碌无为,一下又心有不甘热血沸腾起来。在他内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真正的生活就在前方,这种莫名的期待给了他信心。

就在一个平凡的下午,村口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来。

现在通报,下个月代表本镇去县上领奖的先进工作者名单:黄玉芬、余雪华、夏文鹏、赵小年、赵玉婷……

一个个人名传到耳中,吴文辉像是被一双大手点了穴一般,脑袋里翁的一声响。对,他要努力,不管做什么,只有努力才有出路,才能出人头地。年轻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得有股子不服输的倔劲。

此时的吴文辉不经意间已长成个二十岁出头的英俊少年。他不知道,青春的烦恼除了无梦可追,还有身上和心中情欲的觉醒,这样的觉醒常常会让人的肉体和灵魂产深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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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有校花,警队有警花,而村里自然也有村花。在人口众多的黄村,黄玉芬便是当之无愧的村花。

这个村花不简单,除了长得水灵,还很能干,总是一副大姐派头。村里的大事小情,只要是跟人比的活,她处处不落下风,而且常常是独占鳌头。

黄玉芬的这股子不服输的劲遗传她爹,说起来方圆百里的名人,她爹黄百胜当仁不让。除了一手木匠活非常了得之外,她爹还有一副热心肠,为人耿直又性情豪爽,这么多年走街串巷结识了很多朋友。

一来二去,有人遇到拿捏不准的事情总爱找他商量定夺,久而久之便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了。在父亲的言传身教,家庭的耳濡目染之下,黄玉芬从小便养成了好强又善于决断的品格。

这年,眼看黄玉芬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村里的小伙子们整天围着她,水灵灵的脸蛋迷得他们团团转,只是没有一个入得姑娘的法眼。

虽然看不上他们,但黄玉芬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尽管这幸福没有那么真切,但渴望被人爱慕和追求是女人的天性。

这天,当听到广播里播报自己获奖时,黄玉芬如往常一样,兴奋劲上来便想约上自己要好的姐妹江月一起出去好好转转。听说隔壁吴村晚上有电影放映,便决定两个人一起去。当然,除了自己的好友,那些个众多的追求者自是闻着花香,便都来当起了护花使者。路上一行人有说有笑,好不欢喜。

等他们来到吴村,电影刚刚开始。只是这时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拥挤的没了落脚的地方,连最后面几排凳子上也都站满了人。

几个爱慕者一看这阵势,自是有些激动,感觉终于有机会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表现了。

于是几个人一起从广场的左侧迎了上去,就在众人沉浸于观影热潮中无暇顾及其它时,广场左前方突然闹哄哄引起了一阵骚动。

只听有人忽然大叫起来,打架了,见血了,黑乎乎的广场上突然被惊醒的观众开始慌乱起来。

先是前排受到波及往四周散开,渐渐引起后排人群的推搡,刚刚还安静壮观的广场,顿时成了溃散状,一场好戏还未上演便被砸了场子。

待众人退至安全区域,不明就里的人开始迎上前了解起事情经过来。仔细一问方知,原来是黄村的人闯到吴村来抢前座观影的位置,因为态度不太好,一句话没谈拢双方便动起手来。

这样的事情说来少有,只是这次跟以往又有所不同,都是争风吃醋惹的祸。

说来竟是因为几个情敌聚在一起,个个都想逞能,好在黄玉芬面前显摆自己高人一头。未成想,竟惹了吴文辉家最小的一个兄弟,所谓兄弟同心,自是毫不相让了。

两帮人直到这会都还扭打在一起,大哥吴文辉见弟弟们有些吃亏,便从酣战中回身抽出一条板凳准备接着拼命。

这时,只听一个女子高亢的声音突然在近前响起来,“住手,都给我住手……”。说话的是黄玉芬,此时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化解这场行将失控的流血冲突了。

听到动静,黄村的几个小伙子很快便停了手。刚才大多数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吴村群众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各个变得情绪激动,都不愿意就这样算了。好几个壮小伙咆哮着:“干这群外村来的小崽子,竟然欺负到村里来了,一个也别想竖着回去。”

场面很快又向着失控的方向滑去。黄玉芬见状,自知本村人理亏,再一想这祸事全都因她而起。生性果敢的她,便再次站了出来,说清事情原由后,便将责任全都大包大揽到了自己身上。

众人见着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出来说情,眼看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尽自收敛了一些,但事情还没完。

刚才在一边听黄玉芬解释的吴文辉此时走上前来说到,我弟平白无辜被抢座还被人给揍了,不能听你说一说就算了吧,你说这事怎么办?

此时吴家最小的弟弟吴文浩正捂着头,脸上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嘴里不时哼唧两声。

黄玉芬见上来的男子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身高将近一米八,蓄着一头短发。一件洗的泛白的灰色衬衣被扯破露出了壮硕的胸肌,裤子上补丁不少,连脚上的布鞋也是大洞小洞,一副穷酸样实在不忍直视。再从暮色四合的昏暗光线里细细看向男子的脸,微微一掠,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波澜。只见男子一脸麦黄色皮肤,双眼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剑眉微蹙,嘴角的血还未干,愤怒的表情里透出一股英气。

再看此时的黄玉芬,突然没了往常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做派,反倒显得有些局促起来。不知不觉间姿态也低了不少,先是逐一向几个人道歉,然后对着吴文辉小声说道,那我陪你们一起去医院做检查,然后你们几兄弟受的损失我加倍赔偿,你看行不行?黄玉芬借着夜色看向吴文辉,等待他的回答。

刚才还非常嚣张的几个黄村小伙子这会早已被吴村人的阵势给吓住,本想放几句狠话也没敢再吭气。见黄玉芬亲自站出来说情,于是都表现的比较配合,话语随之也软下来。

吴文辉见这情形,过激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待情绪松弛下来,再细看过去,只见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材不算高挑,但体态丰盈,满头乌发如漆,一张瓜子脸清秀白皙。

静静的黄昏下,此刻的黄玉芬站定在拥过来的人群中间,言行举止端庄大方,炯炯有神的双眼显得格外灵动,虽然此时正在求情,但抿起小嘴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动。

吴文辉见惯了村里女孩子们羞涩庸常的模样,还没有见过这样落落大方,爽朗有担当,而且同时兼具美貌的女子。这实际上是一种精到,周身都散发出别样的风致。

吴文辉愤怒的心里照进阳光,有了暖意,微蹙的剑眉舒展开来。两个少有交集的人通过一场露天电影,一次不愉快的殴斗邂逅了彼此,擦出了火花。

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大事化小了。黄玉芬兑现了自己的话,也算是维护了吴村人和吴家兄弟的体面。

两个彼此属意的少男少女借着这不算愉快的邂逅,展开了一场幸福的追逐。

即使风风火火如黄玉芬这样的女子,对于初来的爱情也是羞涩被动的。而吴文辉这样的穷小子,自是有大男人的气魄,但因为缺乏经验,感受又来的如此强烈,同样是小心翼翼。

就这样,追逐以隐秘的形式开始了。都道人生最美是初恋,只羡鸳鸯不羡仙,用在这实在贴切。

炎炎夏日里,吴文辉喜欢夜晚出去抓青蛙。而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情不自禁的绕到黄村,偷偷看上几眼偶尔晃到窗前的黄玉芬,而且在她家附近常常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但他不觉得累,反倒会生出无限的幸福来。

次数一多,消息自然就传到了黄玉芬耳朵里,刚开始彼此都心照不宣,只是每个这样的夜晚,两人的情绪都会莫名的高涨,反佛一团火在各自的心里熊熊的燃烧。

而黄玉芬每次去县里回来,又会借口绕到吴村来给文辉的弟弟们送好吃的。嘴里说是因为那次斗殴的事做些补偿,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显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两个人就这样明里暗里的相互找机会靠近,起初外人还看不太出来,久而久之,事情慢慢就明朗了。

熊熊燃烧的爱情火焰,在众人添油加醋艳羡调笑之下,越烧越旺,最终公开化了。

就在吴文辉体验着爱情带来的巨大幸福感时,现实的窘迫常常又会不经意间引得他焦虑不安。两个人家庭条件的巨大差距,让他慢慢认识到这场花开的爱情要想结出果实来,却是艰难。

吴文辉作为家里的长子,身后有一群跟他一样即将要步入适婚年龄的弟弟,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家无法为他的婚事修建新房,即使是腾出像样的房间来也不可能。

而他又是那么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小窝,一个独立的二人世界。

为此,他想要建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房子。多次权衡之后,下定决心的吴文辉便来到砖瓦厂打起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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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农村,被禁锢了多年的大地重新焕发出生机,处处都是一片大干快上的繁忙景象。砖瓦厂开始日夜不停的运转,以此来支援各处的工程建设。

对于吴文辉这样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后生来说,虽然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但是砖瓦厂的工作强度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然整天累死累活,但是只要能让他每顿吃饱饭,每晚睡好觉,精神恢复起来却非常快,一到早上又是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就这样,除了每天繁重的体力活之外,每个周末黄玉芬都会从家里带来一些好的肉食到砖瓦厂看他,以此来改善吴文辉的生活。

每次看到吴文辉肩上和手上磨出的水泡和厚厚的茧,黄玉芬总是心疼不已。但她知道,两个人的路还很长,要想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就得鼓起勇气接受挑战并学会坚持,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父母和黄家人的认可。

她理解他,所以黄玉芬每次跟吴文辉独处时,总是表现的幸福而又满足,脸上绝不会露出半点相思和等待的苦。黄昏落日下,两个人常常相拥在一起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正是黄玉芬的爱和理解给吴文辉精神上莫大的安慰,也让他有了更多坚持下去的勇气。

岁月荏苒,三年的时间总算熬过去了。

一眼望去,那个秀气的书生早已被风吹日晒的工作打磨成健壮挺拔的汉子。吴文辉的胸肌结实了,胳膊也更粗壮有力,以往麦色的脸庞渐渐刻上了时间的印痕。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磨练了他的心智,让他对生活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而所有的坚持和付出终于换来了幸福——那个始终在身边不离不弃,为他默默付出和守候的黄玉芬,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八三年国庆节,对于吴文辉来说,算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两个相守了三年的痴男怨女终于组成了新的家庭。此时,在祖屋旁边早已立起了一幢独立的平房,新砖新瓦新人,幸福的旅程扬帆起航。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短暂。

自从黄玉芬嫁到吴家,才第一次体会到穷苦人家的日子过得是有多难。如今两口子的经济来源全靠分到的三亩地,而吴文辉几个弟弟也在等着结婚,都是大笔花销。看着渐渐年迈的父母,再想想自己的幸福,做大哥的吴文辉自是应该承担一部分。幸好妻子明事理,让吴文辉安慰不少。

但很快,虽然有黄家父母偶尔的接济,但是两口子的生活还是入不敷出了。

接着,就在婚后一年半的时候女儿出生。黄玉芬开始为柴米油盐犯起愁来,但是从小要强的性格让她不愿一直这样过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除了用心的支撑这个家努力熬煎之外,常常会留意可能出现的机会。

没想到,事情终于在她的期盼之中有了转机。就在这时候,一时间旅行卖血成了社会上顶时髦的事情。

村子里常常会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一起出去,不管是贫穷的还是家庭条件不错的,都借着卖血的风潮出去游山玩水。

而黄玉芬和吴文辉成了那极少数只卖血不旅行的人家。

几千年来底层的人民,祖祖辈辈都在不断为改善生活而寻找出路,吴家也不例外。

新生事物的好坏常常因为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参考,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准确判断。而新时代新事物又多数不被个人意志所左右,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如果重来一遍,结果定会依然如此。所以,融入三人成虎的历史潮流里自是不可避免。

这样一来,吴家的悲剧从此便开始上演了。借此回顾那段历史,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千千万万个原生家庭生活维艰的缩影。

卖血是穷苦人家应急的方式,但绝不是一条长久改善生活的出路,可悲就可悲在很多家庭根本就寻不到可以依仗的出路。

黄玉芬试图用力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拉着丈夫吴文辉风风火火的卖起血来。起初夫妻俩都还能遵守医嘱,每半年一次。可是由于生活条件差,黄玉芬的奶水很早就已经不够小儿子吃,奶粉的花销越来越大。苦熬日子的黄玉芬,便开始独自一个人偷偷外出找地方卖血,以此来补贴家里。

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孩子的奶水也就越来越少,需要的开销自是增加,完全进入到一个恶性循环里面。

好强的黄玉芬,自认为自己身体底子打的好,就这样苦苦支撑,一次次透支自己以此来换回短暂的宽松。吴文辉这个上过高中的穷秀才,此时完全被蒙在鼓里,看着妻子强装的笑脸,完全没有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将要产深的严重后果。事实上,多年以后,等到传染病肆虐,连吴文辉自己也没能幸免,时代的悲剧始于落后和无知,实在是不堪回首。

就这样一年多下来,黄玉芬头昏的病灶越来越严重,直到一个烈日的午后彻底倒在了棉花地里。病来如山倒,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经年久月的摧残。

常年卖血营养跟不上,严重透支了身体,如今已经造成无法恢复性的创伤。贫血的症状将会伴随终身,下半辈子都不能再干体力活,至于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出现什么并发症目前还难以预料,但是整个人肯定要比常人衰老的更快。

见到医生出具的病情诊断书,吴文辉一时哽咽难鸣,他的自责和悔恨早已于事无补。

从不肯向命运轻易低头的他来到床前,看着病榻上的黄玉芬,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大放悲声久久不能自已。这样一个好女儿、好媳妇,本该是花开争艳的年纪,未成想还未尽情绽放便匆匆的走向了败落,不禁让人痛心扼腕。

可以想见,吴家的生活从此更是雪上加霜。

黄玉芬成了个丢不开药罐子的病人,加上新添一个儿子,家庭的负担不降反增。虽然几个弟弟也都陆续寻到了营生,但是吴文辉精神上的痛苦却日渐加深。因为黄玉芬患病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爽朗和自信,从来都是扮演吴文辉精神后盾的人没了。

从此,吴文辉除了吃生活的苦,还得忍受精神上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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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水杉绿了,长出了新芽,大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对于吴文辉家的两个孩子来说,总算又可以舒一口气了。

每年吴家人除了忍受岁末隆冬的苦寒之外,最让人难以应付的却是新年。大年三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可穿,美食可享,唯独吴家姐弟俩只能待在家里尽量少出门。一旦被迫走起亲戚来,两个孩子也早已习惯了被冷落,说来很是苦楚,两个小孩子童年的快乐常常被新年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让人多少感到一些欣慰的是,舅舅家对两个孩子一直都非常的照顾,常常私下里接济这个家,就像冬日的一丝暖阳温暖着两个孩子的心,也教会他们成长和感恩。

此时的黄玉芬早已被生活蹂躏的毫无还手之力,随着身体逐年变差,常常是心力交瘁疲于应付。

都说患难见真情,但是所有的真情常常都难以抵挡时间长河的无情冲刷和洗礼。平淡的生活注入了太多的苦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教人少了耐心,涨了脾气,悲伤化成了怨天尤人。而最可悲的是,因为年轻,因为不懂得,我们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将对生活的抱怨给了身边的人,无形中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亲人。在这种习惯性不间断的冲击之下,再相爱的人,再坚固的家庭堡垒也终将落败下来。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吴文辉和黄玉芬从第一次红脸,慢慢到见面就掐终日争吵的地步,日子真是在水生火热中熬煎。

吴文辉的心早已是伤痕累累,但仍抱着对黄玉芬的亏欠和对两个孩子的期望在凄风苦雨中默默隐忍坚持。虽然路很长,但大女儿懂事成绩又好,总还让人看到些希望,这成了吴文辉仅存的精神慰藉。

不曾想,天不怜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天而降。

事情发生在大女儿吴悦上初三这年。

吴家门前河对岸的一块西瓜地正是准备丰收后卖钱给姐弟两交学费的。这年地里的西瓜长势极好,那段时间吴文辉每天早上都会在地里转悠,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来回翻看藏在藤蔓下的小西瓜,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西瓜挂上藤条,由小变大,日日喜形于色,一场大丰收近在眼前。

随着西瓜上市的日子临近,家里的气氛也显得格外欢畅,谁知天不如人愿,紧接着连续三天的暴雨来袭,从村前到屋后、从清晨到日落,大雨如注。那几天眼看着河里的雨水漫过河岸、攀上藤条、没过瓜腰,无情的暴雨彻底葬送了家人的期待。

黄玉芬整天只能无望的喋喋不休,姐弟两又开始为新学期上学的报名费发愁,吴文辉一声不吭,每日只是在田垄间来回踱步,失落的眼神四处飘荡,慢慢演变成无助、无望。

就在暴雨持续三天渐小之后,全家人开始将地里稍微大点的西瓜一个个摘下用三轮车往家里运,在雨水裹着潮湿的绿叶发出的沙沙声里,全家人用一天的时间将三千斤左右的西瓜码放到了家里各个角落。第二天,天很蓝、空气很清新,而在屋里的人却满面愁容。

随着气温的快速回升,可以想见,泡水后的西瓜终将难逃一劫,慢慢的,家里开始出现怪怪的味道,越来越浓,剩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再一个个的搬出去扔掉。虽然那年的吴晗只有十岁,但却知道了对雨也是可以生恨的。而姐姐吴悦突然间就变得话少了许多,她开始对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曾经发生在吴文辉身上的憾事又再一次无法挽回的降临到了吴悦头上,吴文辉的心在滴血。他每天在地里干活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家,有时,实在没什么农活就一个人落寞的坐在田垄上抽上几支便宜的纸烟挨到天黑。他无法面对聪明懂事的女儿,更无法说服自己,让女儿相信时间能带走一切。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仿佛再也照不见吴文辉脸上的笑颜。

这一年,因为再也没有一个穷亲戚能够施以援手,吴悦不得不辍学回家,吴文辉的梦和期望就此湮灭。经此打击,他的精神彻底垮下来,夫妻间的争吵也慢慢发展到负气动手的地步,为了减少彼此的伤害,吴文辉常常只能躲到牌桌上灰心度日。

从此,这个家庭踏上了暗中终日的无望之路。

由于家庭的不和谐,吴悦和吴晗两姐弟的心理上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很多个日子,他们除了学习之外,回到家总是将自己关起来。孩子的脸皮薄,外人的闲言碎语和天生爱看热闹的嘴脸常常让他们羞于见人。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的黄玉芬和吴文辉对彼此早已没了耐心和体面的情分,苦苦支撑后无望的痛苦便只能借着哭泣和争吵发泄出来。可悲的是,吴文辉不糊涂,黄玉芬也不聪明。因为好男人会装糊涂,聪明女人也不会常常拿眼泪当武器。

一个是出生优渥的富家女孩,一个是穷苦长大的寒门孝子,也许这样的结合,从原生家庭自带的品性上来论,天然就经不起时间的洗礼。

家不像家,令人无法久待,窘迫和压抑的气氛常常让人郁窒。没多久,这样的氛围产深的影响便在两个孩子身上更明显的体现出来。

姐姐吴悦不算小,女孩子自己的心思多了。在长久的寻觅和苦苦的等待中,终于盼来了南下打工的机会。

那是个雾气蒙蒙的清晨,太阳隐在地平线下还未露头,泛晴的天色中花香四溢,随着袅袅炊烟飘散的饭菜氲味刺激着人们的味蕾。而此刻,吴家破败的小屋上空却笼罩着一团看不见的阴云,吴悦扎上马尾,挽着一个有些残破的背包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家门。

一股僵死的凝滞感在屋内漾开,往日的争吵声不复存在,巨大的失落和空洞的话语攫住了剩下的人。没有眼泪,没有劝挽,徒留感伤和落寞。

从此,吴晗的世界更小了,少了姐姐的陪伴和照拂,男孩子的劣根性很快便全部显现出来。

对于吴晗来说,从小在这样不和谐的家庭氛围中长大,自卑的品性早已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这份自卑感,时不时就会跑出来滋扰他的情绪,为此他的脸上常常会不经意间的显出低落和忧郁的表情。

当吴悦离家,吴晗也长到了十一、二岁,正是青春叛逆期。

在这接二连三痛苦经历的刺激之下,吴晗的情感和认知不断在毁伤中修复和重塑。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卑怯,以此维护他小小的自尊,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

一个平平常常的周末,已经初中住校的吴晗带着满脸的新伤回到家里。

跟往常不同的是,家里大门紧锁,父母不知去向。吴晗心里突然有些慌乱,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了上来。

正在这时,邻家小叔来到门前,见吴晗满脸忐忑,便向他讲起最近家里的事来。

原来周四,父母又因为琐事大吵了一架。中间的过程不甚清楚,只是知道父亲又在外面连续几天没归家,回来后同母亲不依不饶的吵骂起来。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争吵非常激烈,以至于双方大打出手,互不相让,当然,最后吃亏的还是母亲。一气之下,母亲当天就回了娘家,而父亲也消失了,直到这天周末也没见回来。

听完小叔的话,吴晗僵在那里,再无过多的肢体语言。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也不想露出半点无助的表情。

他心里只有恨,恨这个家,恨所有的一切。

他不再为父母的分开而忧心,多少次这样的分分合合早已让他心力交瘁。他只是还想不通,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什么日子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想要一个温馨的家那么困难。

他就这样思索着,独自一人蜷缩在屋顶露天的平台上,用孩子的天真去揣度大人的世界,整整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他累了,眼望星空,慢慢开始有些乌云驶来遮住月亮的面孔。他一边端详月亮,一边思考宇宙的广大,人生的卑微,一切的虚无。想到脸上的伤疤,他的牙齿便轹轹作响,月夜朦胧,雾气升腾起来,他满脸眼泪,问自己,为什么不了结这一切?只要动一下身子便成。他闭上眼睛,想象他的尸身横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试着倾过身子去,护墙有点高,由于害怕,他没有试着跨过去。

一颗流星由北向南划过夜空,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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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揣着写有姐姐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和好几个月省下来的生活费,已经十四岁的吴晗,悄悄离家扒火车南下。孩子的想法多么简单,而又那么勇敢,勇敢中透着心酸和绝望。

此时不同以往,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已吹了二十多年,南下打工早已是时代潮流。

吴晗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生来一副大骨架,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说是十八岁完全不会引起人的怀疑,就这样,混在农民工大潮中顺利的挤上了火车。

南下的路是漫长的,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吴晗来说,虽然心里怀着即将见到姐姐的欣喜,但一路上却是非常的痛苦。车厢过道和座椅下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人,十几个婴孩因为太热,不停的哭闹,空气中充斥着脚臭味、汗味和泡面的味道。整整一夜,吴晗没有合眼,实在饿不过便喝上几口水硬扛。

羊城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咸咸的海的味道,珠江横穿闹市而过,两岸的夜晚繁华似锦灯火通明,城里的人们常常流连于此,度过美丽的夜晚。

转眼,吴悦来羊城都已两年多,如今在一家中日合资的企业打工,而且还当上了一个小车间的组长。除了工作上努力之外,下班时间也从来不闲着,电脑打字,日语口语,跟读书的时候一样爱学习,聪明又勤奋。

这个城市包罗万象。有山,有水,有成堆的大富豪,也有生活在温饱线上的穷人,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农名工,也有非洲的黑人弟兄。在这里,年薪百万的人比比皆是,一个月几百块也能活出精彩。这里不看你的出生,不在意你的文凭,大家凭本事吃饭,只要你能吃苦,够努力,总有一片天适合你。

吴悦接到弟弟电话的时候,吴晗人已经到了羊城火车站。又惊又喜的她,除了预感到家里可能出现的情况,又觉得弟弟不该来城里。

在她内心里,始终对吴晗还是抱有期望的。只有吴悦清楚,要不是受家庭的影响,弟弟不会不学好。从小弟弟就机灵懂事,只要好好上,考高中肯定没问题。出来这两年,吴悦对知识的重要性当然是深有体会,一技傍身,不知道要少吃多少苦。

姐弟重逢,甚是欣喜。在回公寓的路上,吴晗便把自己离家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姐姐。家里的事没有吴悦想象的那么严重,绷紧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吴悦才能理解自己的弟弟,看着弟弟稚气未脱的脸,吴悦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办法。既然吴晗无心上学,吴悦便想让他吃些苦头,知道没有文化在外面生活会有多难。只有亲身经历过了,才有可能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让他明白命运只能靠自己去改变,而这个机会并不多。

于是,吴晗很快就在姐姐的安排下,以暑期工的名义进入到一个大型的手工厂上班。

工厂规模很大,有十几个加工间,一个加工间五百多人,日夜不停的运转。临到上下班,人群总是黑压压的一片,对于初来的吴晗来说,在这拥挤的人潮中反倒有一丝惬意。因为再也没有人了解他的家庭和过去,没了冷眼和嘲讽。

可惜好感不长。

加工间里每天两班倒,每班至少工作十个小时以上。三条流水线上密密麻麻站满人,一眼望不到头。所有的人从上班铃声响起,手不停的重复一个动作,不用思考,没有一刻自由的时间,连上厕所都得打报告。每个人就像机器上万千螺丝钉中的一个,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却一个也不能少。

工作和生活黑白颠倒,日子就在机械的重复、无望的等待和巨大的失落中循环往复,令人绝望。

就在吴晗苦苦煎熬,灰心的走出宿舍,准备开始新一天工作的时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从宿舍六楼一跃而下,血洒当场。

仅仅半个月,吴晗对于外面所有美好的憧憬和想象都化作了梦魇。现实的残酷和自己的亲身经历,让他慢慢开始能够体会姐姐的不易。就连家里的许多往事也浮上了心头,忆起了父母的过去和自己早年的心酸往事。

吴晗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脑中的想法还是显得幼稚,但独立思考问题的时间多了,不再那么简单的想事情,更重要的是,对事情的看法多了一份理解。

虽然这份工作对吴晗来说打击很大,但他依然还是想再试试。觉得第一份工作不适合他,或者说工作模式太机械化,没有成长的空间。

在吴晗的坚持下,姐姐吴悦不得不托同事,给他在城中村附近找了一家照看彩票店的临时工作。

跟加工厂比起来,这份工作便自由多了。虽然还是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做事,但自主活动的范围和随机性更强。虽然也没多大成长空间,但可以先干着,毕竟吴晗年龄还小,所有事情从不熟悉到熟悉,都算是经历的积累。

整个城市在世纪初快速发展,处处都是建设施工的场景,因此吸引来了大量的务工人员。人流量一旦变多,各个沿街的商铺和餐馆都火爆起来。

彩票店位置有点偏,附近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就在这条普普通通的巷弄里,像这样的彩票店都有两三家。

对于外来务工的底层人民来说,除了每日繁重的体力活之外,基本上不敢有太多的消遣。烟和酒便是男人们最大的日常开销,除此之外,能够一夜暴富而又基本不需要什么投入的彩票,便常常引起他们的驻足。

虽然中大奖的概率比被车撞死的概率还要小,但是彩票的天然属性却赋予了它独特的价值和魅力——那便是以最小的代价给人以希望。

吴晗每天守着店面,干自己该干的活,并未感受到暗流涌动情势的变化。

在绝大多数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或是城中村里,表面热闹的街巷,都隐藏着一股暗流,这股暗流或多或少被一只或是几只看不见的手影响、掌控。

他们生活在城市的阴影里,哪里越混乱利益越丰厚,影子便越强势越肆无忌惮。

正如马克思资本论里阐述的一样: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因为各方势力利益分配出现问题,引起了纷争。白天还平静的街巷里,到了晚上气氛便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打架拼势力、抢地盘,所有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动作都爆发出来,其中尤以餐馆和街角的商铺争抢的最为严重。当然,彩票店也没能幸免。

城市的建设如火如荼,处处焕发着生机,这些特殊敏感的地区,常常成为政府监管的真空地带。这样的地方势力与外来势力的斗争,事实上没过几年,就在政府的大力整治下,慢慢消失殆尽了。

正是因为此时的特殊性,才让吴晗认识到,底层永远是底层,想要找到办法凭一己之力跳出这个圈子,对于毫无文化和背景的自己来说,实在是一件极渺小的事情。

一边是让人绝望的重复性工作,一边是危险丛生的底层环境,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个吴晗可以容身的地方。

姐姐吴悦让吴晗先回寓所待上几天时间,要是仍坚持出去做事,不愿回家上学,那就等周末再带他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毕竟吴悦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妹,很大程度上,圈子决定着出路,能给弟弟做的都已经尽力做了。

这间独立的寓所,是工厂腾出来专门接待亲属用的。外面人生地不熟,吴晗白天也就在附近转转。没事做了,整个人精神松下来,晚上常常睡不着觉,一躺到床上跳楼惨死的画面和彩票屋被毁的景象都跑了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对精神的打击和折磨日渐严重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姐姐吴悦带着他第一次来到了市中心的珠江边,看着繁华美丽的景色,两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夕阳的余晖染红天边,三三两两出来散步的人多起来,人们的脚步显得那么从容,心情也是那么的舒畅。一条高高壮壮的阿拉斯加犬跑入视线,温顺的跟在主人身边。吴晗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威猛的狗,对着姐姐兴奋的说着:以后长大了,自己也要养一条一样的,要是带回老家,得多神气啊!

姐姐吴悦故意激他。你知道这狗多少钱吗?就算买得起,每天吃也得把你吃穷。

然后借着这个温馨的画面,姐弟两开始了第一次正正经经的长谈。

吴悦对弟弟语重心长的说着:虽然姐姐现在跟刚开始来的时候身份变了,看着工作有点起色。但工作性质还是没变,要是不努力,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车间跟机器打交道。正是跟你第一份工作一样,一眼就看到了无望的现实,又苦于短时间没有机会去改变,所以自己才会拼了命的学习。希望有一天,机会降临的时候,自己能有本事抓住。姐姐已经失去了一次读书的机会,不想再给自己留遗憾了。

接着说到,虽然他第一次去的工厂常常会出现跳楼事件,但那都是底层的操作工人,真正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里面做机械设计,待遇非常好,又自由。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如果不能吃读书的苦,将来你不得不吃生活的苦,怕就怕,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吴晗望向姐姐,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也只有姐姐了解他不愿回去的真正原因。但现实摆在眼前,再也没了不回去的理由,姐姐的话在他心里起了作用。

吴晗点点头,看着滚滚东去的珠江水,眼眶里有了泪。

这一晚,吴晗彻底失眠了。

他知道这一转身,便背负上了姐姐所有的期望,也算是自己从头来过。所有卑怯的过往和痛苦的经历都将再次上演。唯一变化的是比他几个月前刚来时,多了一份执念和对生活的理解。都说人在痛苦中长大,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人到底要长大成什么样子才会没有痛苦。

也许痛苦就是生活本身。

一潭死水突然起了涟漪,那肯定是小鱼作怪,没人会去在意。如果有一天,突然掀起一个大浪来,你也许只会当作是谁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头。

但现在有一条小鱼,沉在水底,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悄悄长大。半斤八两不敢露头,因为他怕路人发现,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就这样,在这潭死水里,昼伏夜出,汲取营养,直到有一天翻起巨浪来个鲤鱼打挺。

这条鱼,就是五年后的吴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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