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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终风,燕燕于飞 ——《诗经•邶风•燕燕》文学随笔

2017-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素绾故渊
淡淡终风,燕燕于飞 ——《诗经•邶风•燕燕》文学随笔

当你要走的时候,我送你一程。山一程,水一程,直到生长着离离芳草的原野。

我留在原地,直到已然望不见你的背影。

许多故事,都在千百年的时光中淡去了。故事里的人还会时不时映现在固定的场景中,重复着一个微笑、一句对话、一首歌谣。但曾经的情绪也早就淡去了。从卫风到邶风,从泛彼柏舟的忧愁到绿兮衣兮的悲凉,走过了“日月”,也走过了“终风”,终于在《燕燕》的篇章中谢幕。

在尚有些寒冷的冬春之交,忽而想起这篇诗歌,也是看到了“燕燕于飞”的情景。春寒料峭,在薄暮暝暝的清晨总能依稀听闻到鸟鸣声,微弱但是清晰。也总会有两只鸟儿栖在窗棂前,上下其音。稍有动作,便会一齐飞远。这正如有些人事,我们可以看着、望着,就这样变成过去;而有些,你想亲自送它离去,可是早就望不见踪迹了。

《毛诗序》中注解《燕燕》,认为是“卫庄姜送归妾也”。《郑笺》亦云:“庄姜无子,陈女戴妫生字名完,庄姜以为己子。庄公薨,完立,而州吁杀之。戴妫于是大归,庄姜远送之于野,作诗见己志。”这一说法在古代是较为流行的,不过今人看来会比较难以理解。庄姜去送的,既不是父母,亦不是夫君,而是丈夫卫庄公的妾室。虽说庄姜贤德流传千古,但如何也不至于送别妾室的时候会“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更不至要在诗末歌颂其“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所以近代学者更多偏向于南宋王质的观点,认为《燕燕》咏诵的是卫君送女弟适他国。

撇开这些不谈,虽说后一种观点更符合现代人思想的常理。但在我最初读这首诗的时候,只看到了庄姜送归妾的解释。因此先入为主,再加上辛词中有“看燕燕,送归妾”一说,致使每每读到这篇,心中浮现的依然是庄姜的故事。一个春秋时期的风云人物,一段在后来漫长历史中依然未被湮没的故事。无非就是庄姜“巧笑倩兮”的美貌和才华卓著的称誉,却被世人惋惜卫庄公对她“始乱终弃”。这种故事屡见不鲜,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就如家常便饭。所以据此,人们看到《终风》,会不耻轻薄男子的无情;看到《绿衣》,会叹惋结发妻子的情深。

我想,庄姜当初写作这些诗歌,必不是把自己当成弃妇在怨天尤人,必不愿将自己的故事落人笑柄代代流传。如果说《氓》是一首弃妇诗,讲述着一名女子被遗弃的经过;而《终风》虽然言辞灼灼、用语犀利,却不该将其看作一首弃妇诗。即使“莫往莫来,悠悠我思”,即使“寤言不寐,愿言则怀”,怀的是什么,思的又是什么。想必不会再是“终风且暴,顾我则笑”的那个男子,而是一段在岁月中不断遗失的过往,一段再次谈及也只是淡淡的曾经。

都说青史留名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如今却仿佛还有一种。虽说你是君主、是帝王,但人们能记得你,却不是因为曾经的九五之尊、煊赫一时。而只因你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败笔。比如汉成帝,比如这里的卫庄公。

多好,你曾以她为工具,她也借你而不朽。

《诗经》中的许多故事都无法再确凿考证。如今的学者也只能从常理或是诗歌中的只字片语来详考真伪,但大部分也只是自说自话。更何况诗经原本就是采诗,《国风》中民谣的传唱依据为何如今已无从找寻。它不是史书,也并无意于记录一段时代变革,它只是一部诗歌的合集。从古老的诗歌中流淌着古老的情绪,虽然被漫长的岁月冲刷淡了,却不会有一天忽然消失。因为即便是如今,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时刻,经历着“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的场景。类似的送别诗,在唐宋诗词中着实很多。但《燕燕》却是一个源头。因此清代王士禛才会在其《带经堂诗话》中将其推举为“万古送别之祖”。至于是谁送的谁,谁为谁而落泪,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典故,说到底,都是一样的情怀。

在南郊的旷野,只能送到这里了。望着分飞的劳燕,再也无法追逐,更无法赶着再送一程。吴山青,越山青,但愿一生的因缘际会,都能好聚、好散。

伫立以泣。无论送的是谁,终不过淡淡。淡淡想起,燕燕于飞。

故渊于二〇一七年阳历一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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