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研读377：文苑列传（四）
文苑列传（四）
赵壹
张升，字彦真，陈留郡尉氏县人，他是富平侯张放的孙子。张升年少时勤奋好学，广学博览，但生性放荡不羁。对于和自己意气相投的，他会倾结身交，不论其贫穷低贱；对与其志趣不同的，就是王公大人，他也始终不肯屈从。他经常叹息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对我的那些知己，即使是胡越人也能亲近；如果彼此志趣不相投的，即使一辈子不相识，又有什么损失呢？”
张升在郡中负责督查纲纪，因为能力出众代理外黄县令。县府中有名官吏受贿，张升立即依法斩杀。有的为此讥讽说：“张升只是暂时代理县令，他何必这样认真，以杀戮树立威信呢？”张升回答说：“当年孔子暂时代理鲁国国相，他诛杀掉齐国侏儒，把其手足肢解后从两个门中运出，从而使鲁国威震强国，返回原先侵占的鲁国土地。君子出仕做官，并非为了自己，其职责是忧心国家，怎么以任职时间长短漠视法律呢？”
张升后来遭遇党锢之禁丢掉官职，最后没诛杀，享年四十九岁，他著述的赋、诔、颂、碑、书等等，共计六十篇。
赵壹，字元叔，汉阳郡西县人。他体貌魁梧，身高九尺，须眉很美，一眼望去，有大丈夫形态。但他依仗有才华非常骄傲，受到乡里人排斥，他因此写成《解摈》。后来，赵壹多次被免职判罪，差点被处死，因为朋友出手解救，他才得以幸免于难。赵壹写信谢恩说：
“当年原大夫救活桑树下的快要断气的，《左传》中称赞其仁慈；扁鹊通过把脉救活虢国太子，世上人赞叹其神奇。如果没有这两人，他们就会绝气身亡了。但是，从车上拿出食物，用针石救治病人，仅仅只是举手之劳，我现在得到的不仅仅是食物和医病的针石，而是北斗一样的星辰，由司命之神决定了生死，让风干的皮囊再次滋润，让枯骨长出新肉，其恩德更高于仁者和神医，可留在史家中记载。因为有所顾忌，我不敢放胆直言，只是以《穷鸟赋》代替：
“有只穷鸟，飞翔原野。罗网加上，机关在下，前见苍隼，后见驱者，缴弹张右，羿子彀左，飞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头畏触，摇足恐堕。内独怖急，乍冰乍火。幸赖大贤，我矜我怜，昔济我南，今振我西。鸟也虽顽，犹识密思。内以书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贤，归贤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孙孙。”
他还写成《刺世疾邪赋》，以抒发其怨恨愤怒，其中说道：
“在当初，五帝之间不同礼，三王之间也不同乐，各个时代了都有自然变化，并非是要故意相反。德政不能挽救混乱世道，赏罚怎么能判定清浊呢？春秋时期是祸败开始，战国时期更加使百姓遭受涂炭。秦、汉之间刘项相互争夺，更加重了百姓苦难，当权者根本不考虑百姓的生命财产，只是考虑自己的利益。”
“时至今日，欺瞒诈伪更是司空见惯，谗佞之徒得意，正直之人受屈。拍马讨好者肆虐，修身正己者落魄。有权有势的，众人趋之若鹜，攀附权贵的比比皆是。坚守节操正道直行的君子，却蒙受祸殃。求取捷径谋取不义之财的趾高气扬。世人对此罔顾是非，浑然不觉。奸邪显贵，贤士隐藏遗迹。”
“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原因在于执政者忽视贤士。后宫宠姬蒙蔽君主，身边宠臣把持朝政。投其所好的就如羽毛缤纷披在身上，其所憎恶的就如洗掉污垢难寻痕迹。贤士虽想竭尽忠诚，奈何仕途险恶，祸患丛生。朝廷就如九重高天难以企及，更有邪佞猖狂肆意毁谤。危亡出现在旦夕，欲望展现在眼前。航海失去船舵，薪柴等待点燃！凭谄媚受到信任的，怎么能从他们中辨别忠奸呢？法律屈从于权势，恩泽难以惠及寒门。天下贤士，宁可在尧舜荒年忍饥受寒，也不愿在当今丰年乞求温饱。坚守义理的虽死犹荣，违背义理的虽生犹死。”
“有名秦地的宾客，仍然作诗说：‘河清不可待，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抗脏倚门边。’”
“鲁国的一位儒生听到后，也感慨作歌说：‘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雏。贤者虽独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哀哉复哀哉，此是命矣夫！’”
178年，赵壹被举荐为郡中的上计吏，他来到京师。这时，司徒袁逢接受计簿，各郡中的计吏共有几百人，全都拜伏在庭中，没有人敢仰视，只有赵壹独自长揖不拜。袁逢看到后感觉非常诧异，就命令身边左右前去喝斥赵壹说：“你这名下面郡中来的上计吏，不进行叩拜，只是向三公揖礼，这是为什么呢？”赵壹回答说：“当年郦食其面见汉王长揖不拜，我现在对着三公也长揖不拜，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袁逢马上提起衣襟走下堂去，拉着赵壹的手，把他请到上座坐下，借机询问西方的事情，心中非常高兴。袁逢对坐中的人们说道：“这人是汉阳赵元叔。朝臣中还没有超过他的，所以我要请他和各位先生分开坐。”在坐的无不对赵壹刮目相看。
赵壹办完事出府，直接前往造访河南尹羊陟，但羊陟却不肯接见。赵壹认为，当朝公卿中除羊陟外，没有人值得他托付，就每天都来到羊陟的府门前，羊陟最后只好答应见他，但他这时并未起床。赵壹径直进入堂中，一直走到羊陟的床前。他对羊陟说道：“我私下里卧伏在西州，很久就听说过明府高风亮节。现在见到明府，明府却突然去世，这都是命啊！”赵壹说完后放声痛哭，羊陟的门下全都大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跑进来站满在羊陟的床侧两旁。
羊陟知道赵壹不是平常人，于是赶紧起床，两人坐下后叙谈，大为惊奇。他对赵壹说道：“先生先回去吧。”第二天早晨，羊陟安排大量车骑随从，前往拜访赵壹。这时，各郡中的计吏大多都配备华丽的车马帷幕，只有赵壹独自住在柴车中，用草屏遮挡，露宿在他们旁边，他请羊陟坐到自己的车前，他左右的计吏们无不惊愕赞叹。
羊陟和赵壹一席长谈，直到夕阳西下，彼此相谈甚欢，临别时，羊陟拉着赵壹的手说道：“良璞不剖，必然有泣血玉工！”此后，羊陟和司徒袁逢共同举荐赵壹，一时间轰动京师，士大夫们争相目睹赵壹的风采。
赵壹在向西返回时，途径弘农，他前去拜访太守皇甫规，把门的不给他通报，赵壹于是离开。门吏知道后很害怕，就向皇甫规报告赵壹来访之事。皇甫规听说后大惊，马上写信道歉说：“真是机缘不巧，错过和先生会面，未能当面领教。我仰望先生大德，一直虚心委质，时间已经很久了。我听说过，仕者会怜悯区区百姓，期望倾听先生教诲，以冰释遥望之情。今天早晨，门吏报告说外面有一名校尉和两名计吏前来，却不知道是先生屈尊来到我的门前。他们再次报告时，才知道先生已经离开。如果能够抛弃官职，我怎么能日夜祈盼呢？希望先生明察，我是真心仰慕，绝不敢怠慢对待仰慕的先生。事情出于偶然，不值得责备门下吏。希望先生能够谅解，重续仰望之意，这正是在下之福！谨派遣主簿奉上书信。我一时下笔气结，汗流脚背。”
赵壹回复说：“明府学成后身正师范，缙绅归附仰慕，在下我仰慕先生多年，时间越久远越是想见。这次前往京师，正好想顺便拜访明府。因为渴望见到明府，我早晨专门沐浴，在明府门前等候，实在是想目睹明府尊容，领受教诲。明府凭借尊贵身份，不耻垂顾在下，就好比周公握发吐哺。在下可以与明府叙谈三坟五典，切磋圣意，也可以和明府议论当下时政，消除灾祥。在下岂怎能让明府省悟，自生倦怠，而失去循循善诱之德，同怀亡国骄惰之志呢！在下见机而行，不想终日蹉跎无为，知趣退走，不想使明府疲惫懈怠。在当，人们常说，有怀才不遇愤懑郁结，思慕贤士，但却无从追随，只有把一切不如意归之于天，或者怨尤于人。现在，在下自我谴责，怎能对明府随意猜度！仁君忽视一匹夫，于德又有何损呢？远途送来书信，一路追赶，送到在下手中，其到诚足以令人惭愧。我只是一名卑微之人，行事自不量力，受人斥逐，自当知趣；受人之情领受厚恩，虽然在下愚顽，知识浅陋，也有自知之明。最近，在下关节肿痛，正在针灸治疗，容在下再寻找机会登门拜谒，畅叙友情。诵读来信，不胜慰藉。”赵壹随后和主薄告辞，没有再返回郡府。
州郡中争相向赵壹致礼任命，公府十次征辟，他都拒绝前往，最后在家中去世。开始，袁逢派善看相的相看赵壹，相面的说赵壹：“官职不过郡吏”，最后结果竟真是这样。
赵壹著述有赋、颂、箴、诔、书、论和杂文等等，共计十六篇。
赵壹的《非草书》
黄其军
作于2023年6月25日（古历癸卯年五月初八）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