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

杏子看着门外天空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发愁，两条眉毛打了个死结。

妈妈让她给外婆家去送糖油粑粑。杏子家这边的风俗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要用糖油粑粑敬鬼神的，舅舅未回，外婆外公独居。做糖油粑粑的面团要使力气按压揉搓的，外婆今年摔了手骨折了，手还不能使力气，外公又不会做。只得杏子妈妈做好原料送过去，到要用的时候炸一下也就是了。可不凑巧的是杏子妈妈今天崴了脚，走不得远路，这才让杏子送。

“妈，我不想去。这么晚了我怕！”杏子开始撒娇

“哪里晚？你早去早回不就好啦？就一里地！你怕啥？路上又没鬼！”杏子妈瞪了一眼

“不是中元节嘛，我怕！”杏子耍赖

“今天才十三，哪来的鬼！快去快去，还不走天真的要黑了。”杏子妈说着把篮子往杏子手里一放，把杏子推出了门。

有什么办法，送呗。

外婆家和杏子家隔得确实不远，只是南方的村子大家住得比较散，去外婆家的路上没几户人家，有段路甚至穿过了一片林子。放在白天，杏子很喜欢那片林子，因为凉快。可到了晚上，这就是另一回事了。杏子提着篮子从家里出发，向外婆家走去。七月中旬也算是到了夏末，只天气依旧炎热。此时正值傍晚，太阳像个圆溜溜的鸭蛋黄一点点向西沉，玫瑰色的晚霞铺在天空，淡淡的颜色，不见火烧云。天空不再是蓝得沁水，而是浅浅的鸦青，透着光。躁动的暑气慢慢沉下去，萤火虫的点点光亮开始升上来，蛙叫声有了，蟋蟀叫声有了，蝉鸣逐渐清晰了，风轻轻吹，有些凉意，万物在昏暗的天地间模糊成一片薄薄的剪影。

杏子本是喜欢看傍晚景色的。但当自己身处其中时，又觉得所有本来美好的事物都成了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杏子提着篮子小心地在长满草的小路上走着，手里拿着的小手电偏偏又没什么电，光线微弱，一颗心提溜得好高，从未觉得去外婆家的路有这么长。天差不多都黑了，凉意顺着背脊往上爬，从前看的聊斋里的鬼故事一个一个往杏子脑袋外蹦，路旁的花草树似乎都化身成了魁拔、狐妖、山妖、精怪在杏子身边群魔乱舞，嗷嗷怪叫。杏子低着头，根本不往旁边敢看。突然，脚边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杏子一下。

“蛇！”杏子条件反射就想到了这个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头发根根朝上蹦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只听杏子大声惨叫，一路朝前跑。跑过田埂，跑过小路，跑过黑黑的林子，一路跑进外婆家。

“杏子啊，你怎么来啦？”外婆很惊讶

“妈妈让我给你们送糖油、糖油粑粑。”杏子气喘吁吁。

“都这么晚了，你妈妈也真是，明天送不行吗？”外婆有些气

“明天不是要准备好多东西嘛，怕来不及。”杏子回答“外婆，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啦。”

“外婆送你吧？这么晚不怕啊？”外婆有些担心

“我哪里会怕”杏子故作镇定，绝口不提刚刚被吓坏的事“给我换个有电的手电就好啦，不怕的”

“好吧。”外婆同意了“你自己小心点，别碰见蛇了。”

“知、知道的，我哪里会怕蛇。我也不怕走夜路的，我胆子大着呢！”杏子说着借过外婆递过来的手电往外走。

拿着亮亮的手电往回走，杏子到了刚刚遇见蛇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慢慢踱，突然踩到个硬硬的东西，拿手电一射，原来是块石头。像是被哪个不好好走路的人从土里踢出来了，仰翻在草丛里露出半边还带着湿润泥土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