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云歌行感悟生命

闲话“吃”

2021-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望穿一池秋水

        曾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生一世,吃,当为第一要务!”我深以为是。

        人呱呱坠地,眼睛还未睁开,一边哇哇地哭,一边挥舞着小手四下摸索着找东西吃。当衔着妈妈的乳头,拼命咂上几口后就安静了下来。这便是人自打娘胎出生的第一本能反应——吃。

        人类自进化算起,莫不是为了吃而奔波拼斗。一次次迁徙,一次次进化。合作,群聚,部落,王国。数百万年来人类的进程,归根结底也就是追逐吃食的过程。野曽被驯化成家畜,农耕有了五谷,人类基本结束了大规模的迁徙,开始了稳定的群居生活。此后,为了吃饱吃好,无不是在争最优质的生活资源,历史一步步演绎分合大戏。人有了阶级,便会有对立。君若恤民,治世得当,则盛世当道,百姓有吃有喝,断无造反的可能。当少量上层人士占据大部分优质资源,视山川为私有,暴政当道,压榨百姓;大量低层平民没有田产还被层层盘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然而然,造反就不可避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被视为至高理想。乱世甭谈什么理想,理想就是狗屁!居无定所,上顿不接下顿,你给人谈理想,那纯属就是一个笑话!在烽火四起的乱世,曾有一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我没有理想!如果有,那就是来顿包子!如果包子里面再有些肉,那就再好不过了!”朱元璋也曾说过:“我当年若是每顿有三个大饼吃,谁他妈的还会拼着命去造反?”瞧瞧,元璋大帝若是有口吃的,断不会冒着杀头之险去起义,那么他就一定还是朱重八,大明王朝和朱元璋也就无从说起。

        扯远了,还是回到“吃”上来说事。

        我这前半生,算是与吃结下了不解之缘。听母亲说,过周抓岁时,放了一桌子东西,把馍放在最中间,我竟径直爬向中间抱起来就啃,吃饱后才抓起了一支笔。望子成龙的父亲当时一脸难堪,当众宾客面说:“完了!这娃子长大后,一定是个好吃嘴!”

        我是不信命这一套东西的。但是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定数,若干年后,我成了一名厨子,整日与做菜打交道;后来又拿起了笔,与文字打起了交道。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今盛世,吃喝已然不缺,大部分人早已不再把吃饱当回事儿了。吃精,吃好,才是当下许多人的追求。山珍海味吃腻了,变着花样的来,顿顿惆怅的啥一样,不知道吃什么才能满足自己的肠胃。

        一入厨门深似海呀!看见食客如此惆怅,我亦搜肠刮肚地为改换菜式犯了愁。哎,什么世道呀!竟然为吃什么、怎么吃而犯难,想当年哪……

        在我出生的年月,虽然吃喝不像祖父和父辈们那样为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作难,但依然感觉天天都是半饱半饥的状态。于是在有了行动能力以后,天上飞的,地上长的,坡上跑的,水里游的,但凡能吃的,都被我和伙伴们试验过。

        每年刚一开春,才从年的富有日子回过神来,肚子里还有些许油水,也就不那么着急慌忙。真正着慌的日子是在青黄不接的三月。于是先从家门口开始祸害,刚挂枝的桃呀、杏呀,就近地摘下,桃子还好,杏子酸的人呲牙咧嘴。邻居告状、父母开打,几次三番下来,为了少些皮肉之苦,就结伴漫山遍野的找寻吃的。

        茅草芽,茅草根,龙须草芽,甜丝丝的,嫩的直接下肚,稍老的就咂吧咂吧后吐了。榆钱儿,槐花,葛花次递而来;苦麦菜,黄花苗,水芹菜一一拨节。生活便不再那么慌张。捋下来,掐回家。母亲就像一个魔术师,三下两下,便是一顿美味佳肴。奶奶口中的榆树皮,确实没到绝命那个地步,于是就没有吃过。望着那一棵棵粗壮的榆树,心想,哼哼,你们生在了好时代,要在五八九年,你们早被扒了皮!

        天越来越暖和,大地全部返绿,这时水陆空能够食用的东西更是齐全。草丛里的蚂蚱,水草里的青蛙,小溪里的泥鳅,石缝里的蝎子,等等这一些动物,或包着桐子树叶糊上泥巴火烧,或放在锅里水煮,都变成了可以下肚的食物。河里的鱼虾,墙洞里的麻雀蛋,高大树丫上鸟窝里的雀蛋,也被一并搜来,用以填充那瘪瘪的肚子。樱桃红了,桑椹紫的发黑了,刺莓果也在山岭子的刺架里鲜红一片了,如上场景,勾引的人直流口水。莫等闲,赶紧行动起来,再迟一两天或是落雨了,已然果落枝空了。

        初夏时节,麦黄了,各种水果也陆续成熟了。这段时间直到秋天,便是一段开心而不用操心没吃的欢快时光。乡野的土地,馈赠着每一个辛劳的乡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在收获后都是一张张幸福满足的笑脸。各家主妇在夏收后,总会大方几天,蒸面、馍馍的换着花样犒赏一家老少。当家的知道粮食来之不易,鹰眼般盯着小儿女,生怕浪费了一颗粮食,就是一阵絮叨:勤俭节约,浪费可耻,该让你们去过过那种没吃没喝的日子去。

        足食的日子就那么几天。为了长长的、干巴的日子还能有些烟冒,主妇们大都变身成了管家的好手,精打细算,干稀有度。于是乎,在冗长炎热的夏日里,瓜果蔬菜充当了大部分的主粮,半菜半饭地填满我们的肠胃。可这些饭菜不耐饿呀!于是,我们把手又伸向了菜园。此时菜园里有的是吃的,黄瓜,西红柿,豇豆,直接下了肚。开得正盛的金针花、木槿花、南瓜花我们也不放过。晚上拿回家,母亲把它们蘸上面糊,烙成煎饼,外焦里嫩,有一种花的清香,在口内回荡,惹人停不下筷来。

        为了让寡淡的日子过得有些滋味,伙食偶尔得到改善,就只能想办法向大山大河索取。野兔、野鸡难逮,偶尔逮着一只,不啻是人间至味。毕竟是靠河边长大的,先辈们有的是法子逮住汉水里的鱼虾鳖蟹。父亲爱吃,对此必然上心。隔上几天,定会搞些荤腥回家。有好吃的,父亲忘不了老娘,不是他亲自上阵,就是使唤我站房前向山顶上二爹家的方向大喊:“奶奶,下来吃饭了!”不出三遍,奶奶定能听到,应一声,颠着个小脚,不一会儿就到我家了。邻居叔伯婶娘窃窃私语,“三娘子家又有啥好吃的了!”无不露出艳羡的表情。

        吃过了葡萄柿子橘子,收完花生芝麻苞谷,露浓叶黄,叶落霜降。天就一天天冷了下来。蚂蚱随着最后一道秋风,消失的无影无踪。秋收冬藏,喧闹了大半年的山野清寂了下来。裸露着的褐色大地,展示着它厚实的胸膛。北风呼啸着席卷大江南北,候鸟早已南归,坚守故土的斑鸠、野鸡不知躲向了何方,唯有几只乌鸦在枯枝上瑟瑟发抖。寒风激荡得枝条呜呜作响,它们似乎也受不了寒冻,“吱呀”一声,抢占了喜鹊的老巢。

        动物冬眠了可以不吃不喝,人却不行。这不,家里留做种的花生被母亲吊在了高高的横梁上,只能望梁兴叹。红薯果这些留做过年当零食的干货,也被母亲宝贝疙瘩似的藏了起来,偶尔分发几块解解馋。没法,只能户外觅食。先是馍馍叶树上的小干果被我们扫荡一空,炒熟,祭了五脏庙后,近村再无吃食。转场,我们漫山遍野地窜来窜去找寻吃食。早已落光了树叶的柿子树顶上,遗落有几个红通通的柿子。爬上颤巍巍的枝头顶上,才发现柿子残缺不全,不知被什么鸟雀啄去了一半,毅然决定与鸟争食,摘下立马进了我们的肚子。检查完每棵柿树,确定没有了遗漏,才怏怏而归。好像这块大地上再也没有可进食的东西了!真的没有了吗?不,那成片的枞树松毛上难道是上了白花花的霜?错了,大错特错!猴似地爬上枞树,折下大片白花花的树枝,扔下,下面的伙伴早已抢着接住。团团围坐在枯黄的茅草上,一手拿着枞树枝,一手把白花花的松糖往嘴里送。甜的腻人啊!待到确实腻得我们不想再吃了,手上,脸上,都粘乎乎的、黑乎乎的,个个变成了大花猫。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哈哈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火棘果经过霜的洗礼,越发的红亮。一场大雪过后,皑皑白雪覆盖万物,火棘果却露了个头,红艳艳的,万般白中一抹红哟!红的夺目,红的夺人心魄。祖辈告诉我们,它叫“救命粮”!火棘虽长在最薄寒的地方,却能结出了救人命的果果。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沙沙的,涩涩的,不好吃,却可以救命。故乡的山坡上多的是这种“救命粮”,在夏秋一点也不显眼。但在冬天的一片冰天雪地中,一株株玛瑙般的红,那么惊艳,那么与众不同。你自在地红吧!你热烈地红吧!希望你终其一生,也不用人们把你当作救命的粮食!就那么看着,当一种风景,蓄一种情怀,慰一生风尘。

        最是怀念腊月。屋外冰雪莽莽,封冻千里;屋内熊熊大火,以御风寒。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母亲解下吊了许久的花生开始剥种,我们姊妹仨虽说帮忙,但大半却落入了自己的肚中。就着火炉,烤几个红薯,烧几个花生,煨一罐粥,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小孩总是坐不了太久。打开门遛了出来,堆起雪人来打雪仗,亮晃晃的凌冰钩子是最好玩的东西,不光能玩,还能吃。塞进同伴的脖子里,引来惊叫阵阵;咂一口,冰冰凉凉,权当冰棍来品尝。腊八过后,一天天逼近年关。父母为年而忙活起来。“过年,过年!大人过急,小孩过年。”这是流传在故乡一句脍炙人口的顺口溜。与大人愁眉苦脸相对,孩子们则是无忧无虑的笑脸。甭管再难,大人们总会准备齐好吃好喝的,肉,炒苞谷花,炒红薯果,还有那香甜的米酒。鞭炮声响,团年宴始。望着儿女们大快朵颐的满足表情,父母舒展了眉头,暂时忘了眼下生活的愁苦。午夜子时,敬天敬地敬财神,虔诚而恭敬,祈祷下一年能时来运转,谷粮满仓。炸响在夜空的鞭炮,是在驱除旧历的苦难,亦是在迎接新年的吉福。

        岁月悠悠,儿时关乎吃的岁月,就这么一年年周而复始地过来。即使到了二十世纪尾声,饥饿的记忆未曾遗忘。那时候上了初中,交了粮,住了校。大锅饭,缺油少盐,吃得是糙米,喝得是面汤糊糊。正长身体的年纪,半夜饿醒的滋味,怎一个难忘了得?那是今生难以磨灭的生命印记!于是,学校周围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遭了殃。半夜集体出动,鬼子进村似的扫荡,一片狼藉。村民找学校告状,法不责众,斥责一番,不了了之!

        二十一世纪伊始,国家真正富强,绝大部分人民真正摆脱了贫困。米面满仓是常态,半饥不饱的日子一去不返。

        我也步入了社会,真正的青春年少。来到了城市,生活是和故乡、学校完全不同的一种状态,顿顿有炒菜,餐餐白米面。晃荡了半年之后,按照自己的意愿,进入了厨房打杂。这是食客的天堂!刚涉厨未深,对所有美食都十分新奇。简单的食材经过厨师的妙手烹饪,完全就是未曾见过的佳肴。麻婆豆腐,宫爆鸡丁,鱼香肉丝,滑炒虾仁,荤素搭配,色香味浓,无一不让我食欲大动。川湘粤淮,味味精妙绝伦;麻辣鲜香,道道回味无穷。本就爱吃的我入了厨房,如此算来,也算是我喜欢的行当。

        因了喜爱,刻苦钻研。一十九载,学有所成。所有青春,尽付灶房这个方寸之地。诚不欺我,终在城市有了立足之本。

        如此,我在好吃的道路一往无前。俗话说饿死的厨子八百斤!我的体重亦是飙升的一往无前。胡吃海喝,毫无节制,终结恶果。庚子初夏忽患疾病,卧床二十多天不吃不喝的日子里,让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就餐时间饭菜飘出的缕缕香气,引得我食欲大动,但也只能是望洋兴叹。在我出院回家休养之际,医生谆谆告诫,少吃肉,勿喝酒;作为护士的妻,了解此病的凶险,生怕我犯了酒瘾,亦是耳提面命。殊不知,我虽酒量颇大,但却毫无酒瘾。倒是对那些吃的东西,我却怎么也无法割舍,以至于在无油无盐的吃了两个星期面糊、稀饭后,我毅然决然地把医生的告诫抛之脑后,又一次开启了我的好吃之旅……

        天南海北的食材,在当下已不足为奇。民安物阜的年代,吃喝也不再是难题。但随之而来的社会问题亦凸显无疑:挑食厌食已是现今儿童与少年的通病;在外就餐讲排场,铺张浪费严重,这是当今普遍之不良现象。我们才脱离不饿饭的苦海多长时间,难道就忘了祖辈们饿饭的生死困境?母亲看见女儿们偶有剩饭,就有些痛心疾首:好好的白米饭怎么就糟蹋了呀!这是好时代呀,在那个年代,若有这么一撮米,不知要救活多少人!端过来,我吃了吧!为此,我和妻没少教育女儿,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学哪去了?勤俭节约,浪费可耻!

        忘记苦难,就难以谋将来。吃是人生存的根本,如此不珍惜粮食,若某年灾难突然而至,粮食短缺,百姓无饭可吃,是否又会造成社会的动荡不安?

        为了社会的长治久安,为了百姓的丰衣足食,为百年计,为万民安,请从珍惜一粒米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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