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文 | 忆如斯

一

深秋的路边，黄叶漫漫，打着圈地从空中落下，一袭灰绿色风衣的包裹下，一张苍白的还有些许暗黄的脸，即将走向落寞，却又偏偏要做垂死挣扎，焦躁，不安分灼烧着她这颗平静了35年的心。

终于，站在了这个属于他的城市，看见了这个他经常提到的小小的街心公园，对面高高的仿佛在云端的的玻璃房子里，就有他在想着自己。想到这一切，她的内心一阵狂乱地跳，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坐在树丛后的略显隐蔽的长椅上，公园中心的喷泉就离自己不到50米的距离。天气好的日子，他中午都会坐在那里感受阳光。今天，虽是深秋的季节，太阳暖暖的，喷泉池里虽然已没有了水，但那几尊生动的天使，可爱的笑颜，仍然感染着自己，此刻的快乐是无所顾忌的，即使再索然无味的东西都是极美的！

二

马上要十二点了，他应该快要出现了吧！

有一点紧张，她不自主地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不止一点紧张，她开始把头发捋到耳后又从耳后拿出散开挡一点脸颊，先是左耳，再是右耳……

远远地走来一个身影，她猛地站起又坐下，她把身体转向背对着喷泉的方向，她把手放在两腿中间。当她终于回过头时，她看见了50米以外喷泉池旁圆椅上的他，面对着自己的方向，好像一抬眼就能看见自己。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虽然只比自己年轻了5岁，可青春却早早的抛弃了自己更眷顾了他。相比自己了无生气的的面容，他并不十分帅气，却鲜活，和这灵动的世界相契合。不像自己，好像与这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怎么都撕不去，怎么都格格不入。

从出生到现在，好像都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连婴儿时期，都很少哭，长大后一些，无论多大的委屈，多大的困难，从不抱怨，从不退缩，好像这一切，是自己应得的；而相反，若是有了什么好的机会，反而避之不选，觉得自己不配、不值得拥有一切好的东西。

即使是结婚这样的大事，从没恋爱过的她，也在家人介绍的人选中选了个最普通的，甚至还谈不上普通。就这样草草地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平淡无奇的生活，让自己早早地习惯了波澜不惊。

直到遇到他，生活中似乎有了生气，有了也令自己期盼的波澜。

不知道他是怎么就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了，他的爱现，他的无所顾忌，他有意无意对自己的关注，几句简单的暖心话，甚至话语间不经意流露的脏话，都让自己欢喜，心跳不已。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觉到了阳光，感觉到了大雨敲打着玻璃窗，敲打着自己的心。仿佛自己终于从一组虚拟的编码变成了真实的肉身，包裹着自己的那层薄膜终于融化了，融化在了她对他感知中……

于是，她来了，跳脱了一切来到了这个她陌生的他的城市，整个城市都是他的味道，张扬、自我，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三

“啊——”一声娇呼搅扰了一切。她回头，迎上的是他拥着一个女孩在风中旋的画面。树丛的枝桠间，旋着的两人让自己眩晕。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以自己为主角的任何该有的情绪，本该这样吧……

女孩拿出润唇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涂着，像极了多年前的看过的一则护肤品的广告，很美，让人艳羡，即使是曾经少不更事的自己。他傻傻地咧着嘴，涂完后仍是，和女孩说话也仍是，逗的女孩笑得迷人。

她一直在树丛后隐约地远远地看着，像是偷窥，偷窥他的情事，偷窥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女孩一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站起来向这边走来，她没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女孩走了几步又停下，歪着头，眯着眼看向自己，转身又回去了。回到他的身旁，两人说了什么，他朝这边看了看，目光里满是笑意，她拉着他的手走了，朝玻璃房子走去。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距离——50米，不会再近了。

她起身，她抬脚，她走到喷泉池边刚刚他坐过的位置坐下，她感知着他的温度，心里默默做着祭奠的仪式。刚刚融化的那层透明的薄膜，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她感觉不到风了，感觉不到落叶的旋转，天使的微笑也变得模糊……

四

她重新走在落叶中，灰绿色的风衣略显宽绰，她又变回了一组绿色编码，在金黄色的背景里泛着幽幽的绿光，两片黄叶打在上面，弹开，卷曲，有灰烬在飞……

……

不远处，刚刚她做过的长椅上，他坐在那里，他——在偷窥，就像刚刚的她。两片落叶落在他的身上，弹开，卷曲，有灰烬在飞……

他在金黄色的背景里闪着光——灼灼的——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