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欠她一个道歉

照片上的她慈祥的笑着，笑容特别感染人，银白色的齐肩短发梳成了中分模样，从饱经岁月风霜的脸上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她也是个五官精致的美人呢。

我们那里的方言把奶奶叫成阿婆，就这样阿婆阿婆的叫了十几年。自从她过世之后，无尽的思念和愧疚堆积在心头，以至于在她刚刚走的前两年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她，在我的梦里有时候她还像以前一样叫我不要贪玩了该回家了，也还会梦见她从叔叔家下了那个坡来到我家，在我家帮忙端菜准备一起吃饭。

从我记事起，我爸妈白天要去忙活生计，于是我就是跟着阿婆在一起生活的，当然也是在叔叔家，仅仅有两间房是属于她和阿公的。阿婆的生活极其节俭，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教育我们碗里一粒饭也不能剩下，至今的我还保持的这个习惯。阿婆炒菜也难得见到肉菜，一般都是自家地里中的新鲜蔬菜。阿婆还有一道拿手菜，谁也炒不出她做的味道，那就是”炒粉子“，当然那是我们那里的土话，我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这道菜，可能这属于阿婆的独家制作。“炒粉子”就是拿面粉和水和成糊糊，然后炒着吃，充当荤菜。那时候觉得这是最好吃的菜了，经常吵着阿婆做，其他人做都不行，谁做都没有她做的好吃。她的节俭不仅仅体现在吃的方面，用的方面更甚，儿女们给的钱基本是存着舍不得买生活用品。比如说在她眼中洗衣粉是万能的，可以洗衣服洗澡洗头发，洗发水和香皂对于阿婆来说是奢侈品，洗衣服时洗衣粉也只放一点点，搓也搓不出泡泡那种。

阿婆是一个胆小而可怜的女人，她害怕我婶婶。我婶婶是个厉害的角色，经常让我阿婆做家务，家里的一分一毫也算计的清清楚楚，本来理所应当住在儿子家安度晚年的阿婆，可是生活的完全像是在寄人篱下。我爸让她住我家来，她好像也顾虑很多不愿意来。而她也是个老实的女人，不知道反抗是什么。或许与其说是因为老实不知道反抗，不如说是被旧社会下的思想与腐败长期压迫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来的更加贴切。我有时候挺可怜她的，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又彷徨。

阿婆经常晚上和我一起在我家等我爸妈回家，要是我爸妈回家回的早，她便打着个电筒回叔叔家了，要是我爸妈回来的晚，她就会在我家和我一同睡下。记得有一次她困了而我还想看电视，于是她先睡下了，可是过了一会她喊我睡觉的声音突破天际，我跑过去一问，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有点后怕，叫我陪她一起，为此我还嘲笑了她好久。

在我的印象中阿婆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她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的很厚，衣服一层又一层，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要经常去我们村里的小诊所打点滴，每次刚刚开始不舒服我爸妈都会叫她去看看，这时她必定是不去的，一定要等熬不住了才去。我知道她是想能熬过去就熬过去，为儿女省点钱，但是每次好像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对我很好，每次叔叔家的儿子欺负我的时候，她都护着我不让我叔叔家的儿子打我。有一次我婶婶用两个包子把我骗去田里帮他们家插秧，那时正值六月，火辣辣的毒太阳挂在天空，我奶奶叫我不要去，好言相劝、严厉呵斥的办法都用过了，可是像我这种穷人家的小孩子哪里禁得住吃的诱惑，于是为了两个包子五六岁的我帮他们家插了一下午的秧，那天回家后全身就被晒得脱了一层皮，成了我家最黑得人，至今也没有白回来过，当然除了脸。那时阿婆也被我气得哭了，也不敢和婶婶讲理，但又生怕我晒出个好歹。有时候在阿婆那间小房间里吃饭，她还得把菜藏在我的饭底下，才能让我吃到好菜，因为叔叔得儿子经常很霸道得把菜全都霸占不给我吃。

她好像永远是温温柔柔、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对我生气是那次我一个人在家，她特地从家里端了一碗肉给我吃，而我没有吃，她觉得我在嫌弃她，她特别生气的把那碗肉端走了。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会把肉全都吃完，一块也不剩。

后来我姐姐回来了，我家有人带我，也有人顾家了，不用麻烦她跑来跑去，于是她来我家也来的没那么频繁了，也由于我上高中的原因回家回的少，见她也见的少了。

她生病前我看见的她最后一次来我家是因为知道我高考完了，以为我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来我家给我红包祝贺我。她当时叫了我好久，可是我因为在房间玩电脑听见了她到处叫我找我也没有理她，阿婆的视力不太好，后来还是她站在房间门口看了好久才看出我在房间，走进来把钱给我，说这是给我上大学的，让我自己去买点吃的。

她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来的及见她最后一眼，当时的我在复读，没有带手机去教室，错过了我姐姐给我打的电话。我看到未接来电我就知道肯定是阿婆走了，那时候县城已经没有回家的班车了。我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哭着坐车回家，直到回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直到我看见了她冷冰冰的尸体，阿婆就这样笔直的躺着，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好像人死后变得小小的，就这样静静的趟在里面，好像睡着一样，可她永远不会醒来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懊悔中度过，我好像对她并不怎么好，我好像还老任性的不理她，我好像经常很少去看她，我好像没和她说过我爱她，我还欠她一声对不起，可是这些永远都做不到了，这即将成为我此生的遗憾，现在我也不能细细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否则会感觉到痛会流泪。

就把对她的感情埋在心底吧。是她让我明白了对亲人的爱要及时，不要等失去了，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让自己陷入无用的自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