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慢慢老去是一种幸福
年轻的时候不容易接受自己老去。老了后发现,能慢慢老去是最大的幸福。
那一年,发现有白头发,对着镜子故作惆怅,附庸风雅吟一句“早生华发,人生如梦”,然后毫不留情地伸手拔那根白发。拔得果断又凶狠,可是拿到手一看,怎么拔掉的是黑发,那根白头发依然坚挺地傲然立在额头。于是再一次敌我双方较量,总是得牺牲三五根黑发才能拔掉那个白发,然后没有白发的那几天依然可以臭美地翘个马尾辫,嘚瑟几天。不过一般好景不长,黑发不见长,白发有特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还是继续像雨后春笋般地冒,我也像小白兔拔萝卜一样不遗余力地拔。现在回想起来,那三五年的时候,就像和了忧愁的蜜,还是如此甜。
再到后来,发现怎么不仅额头有白发,白发它是有根的,而且像芦草一样的串根,从额头串到了两鬓,甚至给我编花辫的理发师虽是轻描淡写,也从她的言语间知道后脑勺也有白发了。于是我开始琢磨让白发消失。染色我是不喜欢的,尤其是什么爷爷灰、烟灰色、蜜糖棕、草木蓝……反正我听着奇奇怪怪的名字,就感觉自己染了这种颜色就是奇奇怪怪的人一样。我能接受的是海娜粉,因为她们说那是一种植物染发素。理发师最不喜欢海娜粉,因为染完海娜粉,头发不能烫,不能着其他色。反正我又不喜欢烫发,因为我天生是卷发,我也不喜欢其他色,于是就开始了包海娜粉的岁月。现在回想那段时光,甜蜜里加了几勺咖啡,每一丝丝的苦都是醇香的。
后来误打误撞在老城染了一次色。理发师问我要什么颜色,她那边都是植物染料。我毫不犹豫说自然黑色。理发师看上去很专业地告诉我,她调了黑色再加一点棕色,染出来就是自然的黑,和我本来头发一个色。我欣然同意。结果三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我顶了一头乌呀乌呀的黑,好像小时候打鞋底的黑布鞋带子。我看着镜子一根白发都没了,一根原来的头发都没了,真没了,一头黑,比我的脸还黑的黑发。我啥也没有说,默默付了钱,低着头走出理发店,内心告诉自己,再也不进这个店了。
这样的乌发顶了一段时候。后来我又喜欢头汤道的洗头和做后背。因为常年伏案,再加上看书玩手机,后背颈椎开始疼,还有点变形,富贵包里装的从来不是富贵,是无限的积劳成疾和心酸。于是我经常洗头和做后背。做完感觉轻松多了,也感觉自己又可以活蹦乱跳地生活了。
可是洗着洗着一头乌发不见了,啊,退掉染色的头发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怎么里面白成这样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后脑勺的头发梳到前面当刘海。起初后脑勺的头发不肯过来,我强拉硬拽,总算把它逼迫到前面。风不吹时,我的头发真好,都是黑的,自然黑,我很喜欢。风一过,我的头发就像一九四五年的日本鬼子,举手投降了。天不热也还好,前脑门顶着后脑勺的头发可以耀武扬威,天一热,脑门汗一出,随手一捋,向后一顺,满头白发原形毕露。
如今也看惯了自己的满头白发,反正岁月总是用来老的,年轻谁没有?可是老不一定人人都能有,一想到可以慢慢老去,顿时感觉无限幸福,就像看见自己在过八十大寿一样欢喜。
其实人体的老,从来都不仅仅是华发的早生与迟出,是各个器官开始告诉你它存在的位置。如果腿不疼,我真不知道我的玻璃盖在哪里,不会去研究它的承重能力。如果脚不肿,我不会去在意自己的排水系统是否畅通无阻。如果……
其实我能接受我的老去,谁还没有个老?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的无用。我生存的理念就是有价值地活。过去我把价值理解为有用,如今看来,就像自己理解拔白头发一样,多么的肤浅。其实存在就是有意义,就是有价值。就像桃李可以满天下,杨柳又岂可或缺?不信,你在西湖边拔了杨柳种上桃李,信不信那个念“早生华发,人生如梦“的苏老爷子从堤岸下面出来一脚把你踢飞?
且爱当下,因为往后余生,当下的我是最年轻的自己。如果想,一辈子都可以是青春飞扬,谁说老夫不可以发少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