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贸易拆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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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近来案子不多，且不复杂，我可以安心地整理一些以往调查过的旧案，诸如邪教组织集资案、涉黑果栏洗钱案、风水师存取案等等。这些案子中，有些是一眼到底就清楚明白，有些却是调查了半天仍存在着许多争议。
“不得不说，其实在目前阶段而言，商业银行反洗钱工作仍有一定的局限性，”夏昀合上报纸，“否则不会存在着太多争议。这一点在前面的案件里曾有所体现。”
我知道他指的是虚假交易合同一案。
他继续说道，“打击金融犯罪，往往需要纵观全局，方能清楚资金的来龙去脉，若只单凭其中一个环节来管中窥豹，怕是不够。这就像是特修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每一个环节都查实无疑，但各环节组合串联起来，就疑点颇大，很有问题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沙特阿拉伯那个案子的洗钱模式便可算作一个。大本，为什么不把这个案作为经典记录下来呢？我相信这将为你的探案集增色不少。”这可是夏昀第一次主动要求我记录下一个案子。我记得，当时这个案子可是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
我答应着，从用纸笔记录的草稿本中翻找出这个案子。是的，我把每一个案子都先记录在本子上，再录入电脑。
二、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Focal entity是Y公司，从事家具行业，与银行已经建立了三年的关系，账户余额仅余7万港元。警报生成的原因是单日电汇进出账金额超出阈值，且交易涉及高风险国家。Y公司在一日之内通过电汇来钱约两百四十多万港元，分成十数笔，分别来自于M公司、S公司、R公司等不同的交易对手，均是沙特阿拉伯公司，此外还有一些来自卡塔尔、墨西哥、德国的公司。”
旋即，我陷入了回忆。当时，夏昀发现到Y公司的账户余额不多，交易进出账的来走钱金额相对比较平衡，于是进一步查看走钱。翻看交易记录发现，Y公司在接收了上述沙特阿拉伯公司的电汇转账后，又将这两百四十多万港元以电子转账的形式分别转给了L公司和V公司。
“这个Y公司必然不是在进行正常贸易，看看它的来走钱就知道了！”夏昀大声地叫道。
“等等，夏昀，调查员曾发去RFI，询问来走钱的交易目的。我们先看看RFI的答复吧。”我揶揄到，实话说，我总是想在某些时刻压制住夏昀的傲气，虽然常常失败。“你看，RFI回复得很顺利，解释说其来走钱均是进出口贸易的正常交易，并附上了数十份证明文件以助调查。”
调查至此，来走钱的交易目的已被厘清，各交易对手也算得上是行业相关，更何况还有数十份证明文件。一时间，夏昀似乎无话可说。
然而我猜错了，不到两秒钟，夏昀开口说道：“我亲爱的大本啊，真羡慕你的世界是多么的和谐，因为你总是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蒙蔽，其实你所看到的却正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正是由于RFI的证明文件太多，”夏昀接着说，“Y公司本身的背景信息并不明朗也不足够强大，实在不足以支持如此大额的交易，因此我们应该多留了个心眼，顺藤摸瓜追着资金走向查下去。这是我们目前能做的。”
因为Y公司走钱是用银行内部电子转账（诸如网上银行、手机银行之类的同行转账），这意味着仍然可以进一步拓展查看L公司和V公司的账户。调查发现，这些钱并未就此止步，而是继续流动着。这无疑让我心头一紧，难道真的如夏昀所说？
我在电脑前操作着，夏昀走到我身后。翻看记录发现，L公司的账户里并无余额，所有钱被分转至D公司和B公司；而V公司的账户同样没有余额，所有钱被转至C公司和W公司。两者同样都是采取了电子转账的形式。
“好嘛，又多了四家公司。”夏昀说道。
“同样也是电子转账，看样子，还是得往下查。”我开始有点泄气。
夏昀拍拍我的肩膀，“来吧，我们一起看。”
于是我们继续拓展调查B、C、D、W四家公司，发现其所有资金又继续以相同的形式拆分转出去，也同样是一家公司转给两家公司，不断转下去。除此以外，从Y公司开始，资金所经过的所有公司均与银行建立关系少于一年，且涉及不同行业。最令人觉得可疑的是，这里所有公司的负责人竟然不约而同都是用港澳通行证登记注册的，无一例外。
至此为止，最起码，其利用贸易对资金进行层层拆分是毋庸置疑的了。但究竟其所有资金被拆分成什么样？最终又流向何处？在拓展调查这部分之前，我们可先分析一下那些RFI帮助提供的证明文件。
数十份文件，要逐份逐份辨别真伪确是难事，何况经过查验，发现这些文件竟无伪造的痕迹。既然表面看不出痕迹，我们只好从内容上仔细比对推敲，因为在犯罪心理学而言，从交易模式可判断其有问题，那这些证明文件也必然会漏下蛛丝马迹。
虽然文件数量稍多，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过我和夏昀连夜的细致比对，发现其证明文件的日期与金额，同警报交易的日期和金额均不尽相同。最重要的是，所涉案的交易对手M、S、R和L、V公司，只有M公司出现在这些文件里，其余公司均一字未提。
“就这堆没用的文件，让我们比对了整个晚上？！”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我的眼睛确实有点涩了。毫无疑问，这一次，夏昀的判断又是对的。
“关键还是要把握方向，我的朋友，”夏昀也伸了伸腰，揉了揉眼睛，“但凡RFI附带文件太多，必然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稍微整理一下，我们眯了一小会儿，便决定再继续深入此案。在小睡期间，Michelle有敲门进来看了一眼，就又退了出去。等我们醒来的时候，桌上有两杯热咖啡。
我们继续拓展调查资金走向。经过仔细的追查，发现从Y公司算起，这些资金总共经过了五层拆分，其中资金流动形式全部通过电子转账形式，每一层都将资金一分为二转出，第五层资金仅剩六、七万港元。
“大本你看，这五层环节里的涉案公司，全部都是在今年七八月新开户，快看看公司负责人！”
“所有公司负责人全部都是中国籍持港澳通行证登记注册的男子，表面看各人之间并无联系。”
“嗯…还有你看，资金到了第五层，也并没有停止流转，而是开始以电汇的形式流向中国大陆。到了第五层环节，所涉公司已达二三十间，这个案子看来不一般啊！”夏昀兴奋地搓了搓手。
我们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查，正如夏昀所说的，果然发现大部分电汇出账都走向了中国大陆的一家T公司。可惜的是，这家T公司已然超出了我们银行，无法继续追查下去，但我们依然通过网络搜索，发现T公司的背后真正控股的上市集团公司和控制人。
三、
此案查到这里，才真正算是查完了。非常明显，一些来自高风险国家地区的资金，通过贸易的形式层层拆分，最后又集中流向中国大陆某上市集团，其中无法排除国际腐败、虚假贸易甚至更加庞大而不可想象的犯罪的可能性，但这些只有交给执法机关去侦查了。
在此案中，追查资金流向是关键的一步。正如文初开头所说，有时候的案件就像特修斯之船，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一条环节是否有问题，又或者，每一条环节单独来看，都没有问题，但所有环节一组合起来，就疑点密布了。
作为专业的反洗钱工作人员，我们固然要着重分析交易双方，但也要注重交易的资金来去动向，甚至乎像此案一样，放大横向纵观，从大局上俯视整条资金链，便容易判断了。正如福尔摩斯所言：对于逻辑学家来说，一切事物应当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本案洗钱模式示意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