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不下
那年冬月二十四,风凛冽,冬阳暖,窗外银杏叶扬起又落下,唯见此摇曳一片,欲坠。
她提起手中的笔,在纸上挲挲作响。波澜生笔底,眼中仿佛只有前路,即使未卜,但只要她扬起笔,似乎就未落下。
“说了多少次?不要用铅笔写。”我语重心长,似笑非笑。在记忆中,老班警告过无数次,总有人不放在心上。
在我模糊但是又清楚的记忆中,她从未变过,铅笔也从未变过。
这或许是她的标志,不知这支铅笔又陪她度过多少晦暗无光的岁月。
无数奇思在她笔下如泉般涌现,无数缜密而又精妙的步骤在她笔下重构。一字一句,步步生花,伴她一路繁华。
她的笔,写过请假条,作过检讨书,赋过告白诗,记载着她一整个青春。
少年的傍晚是燥热的,晚风穿过世间还未散去的烧灼。
天寒,地冻,路遥,但马并未亡。她还有未来。
或许未来。
四下无人,四面皆被银白覆盖,苍凉得像被浸透了的纸。她于病中惊坐起,只有她一人,那种从天边延伸至身边的荒凉感,让她无可眷恋。
有人推门而入,打破弥漫在空中的沉寂。医生把一张密密麻麻的,她也看不懂什么的纸递在她眼前。仿佛宣告要夺走她的生命,夺走她对世间的最后一丝柔情和期盼。
“孙嘉盼。”
她无力但又清醒地签下命运的宣判。在恍惚中,她忆起了当时年少,那年暮春,她也是这样清醒而又疯狂地写下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的笔下触碰,在亘年心动里永远拔得头筹。
此时她眼前漆黑一片,无声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但所幸,再没了她最怕的孤独和黑暗。
“你又用铅笔,不怕老班说你不自信呀?”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我发出疑问。
“我才不怕,我喜欢这样。”
不仅如此,她还在数学课上与周公相会。
大梦初醒。
恍如隔世。
窗外银杏叶,是高挂在天上的孤独,坠落在人间的是沉寂的冬。
它永远也不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