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護（下）
“絕不存在什麼臺詞！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師，我願意上測謊儀！對方律師這是在誹謗，法官大人！”埃里克顯得很激動，目光堅定地對著法官。
“反對無效！檢察官請注意言行！證人請回答辯護律師的問題。”
“衝突當然有轉變為暴力的可能性，我就見過幾例。”老師的語氣顯得很有自信。
“包括這次在內？”埃里克又瞥了檢察官一眼。
“反對！我必須提醒各位！本案中受害人遭遇的暴力，與孩子選擇學校的矛盾之間並不存在確定的關聯！埃里克是在誤導！”檢察官果然又站了起來。
“反對有效！”
“是不是誤導，只需問當事人。孩子，如果這兩件事有關聯，你只需點點頭。”埃里克的語速很快，終於又繞回了靶心。
男孩輕輕點頭，哽咽道：“都是因為我。”
“不，不是你的錯。”埃里克面朝陪審團，“我在這裏揭示的不只是一種可能性，而是已經發生的事：伊芙琳保護了這孩子對未來的志向。”
檢察官立即站起身來：“荒謬，這孩子的年齡不到十歲，他在這裏的言辭只能作為參考。我也想請問伯里斯，你的父親平時慣用暴力嗎？這位老師，你知道自己的學生遭受家庭暴力嗎？”
男孩微微搖了搖頭。
老師輕聲地回答：“我沒有聽說過，也沒有感覺到。”
檢察官對著陪審團張開雙臂，攤開手掌道：“所以父親沒有暴力傾向，大家看見了吧！不管當時發生了什麼，請別忘記當前的事實是受害者重傷昏迷。”
檢察官說著拿起了自己桌面上的一份文件，“而我們再來看看法醫的報告。伊芙琳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它頸脖子上唯一的疤痕也是以前的舊傷，沒法證明湯普森使用過暴力。這個AI唯一脫罪的方式，是在上法庭之前，允許我們調取它的記憶，並且證明是湯普森先動手。可它卻不願意展示記憶。讓我來告訴你們為什麼不，因為它不敢！所以，事實真相已經很明顯，連它也清楚自己有殺人企圖！把危險的AI格式化吧！”
埃里克的語氣很尖刻：“反對！檢方對拒絕展示記憶的言論是臆測！”
“反對有效！”
埃里克繼續大聲說道：“請聽清楚我的表述！檢察官先生，我並未宣稱伊芙琳確保孩子免受物理的暴力，而是保護他未來的志向不會被強制扭曲！”
“你在說什麼？埃里克，我們還在討論同一件案子嗎？這是個涉及暴力的刑事案！可你在這裏大肆談論未來的志向！”
埃里克走向檢察官，他表現得怒氣衝衝，用手指著AI伊芙琳說道：“可是它的腦袋裏被植入了116號協議，不是嗎！你的腦袋裏呢？是不是也明確116號協議的含義？”
檢察官冷笑著譏諷道：“大律師埃里克，我們在法庭上那麼多年的交手，從沒見你像今天這麼不知所云。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只要你和這位伊芙琳還有理性的話，更好更直接的方法是打開它的腦袋，匯出它相關的所有記憶，不就都解決了？”
“如果是這樣，我們也無需庭審和這些辯論了，不是嗎？本市的員警拿到記憶後就能提供無可辯駁的鐵證！還需要我們在此多費口舌？所以你的腦袋裏並沒有116號協議！”
檢察官不小心鑽入了埃里克設的套，一時無言以對。
埃里克不會放棄任何能鼓動陪審團的機會：“我翻閲了大量資料，連我自己先前也不明白AI腦袋里的許多事情，我與許多人一樣，認為他們只是一種執行工作的工具。你知道在AI腦袋裏，116號協議是什麼嗎？是無可辯駁的契約！是通往更公平文明的臺階！可對我們人類來說是什麼？也許是麻煩！是釋放精神暴力時更多的約束！”
法庭上一霎時陷入了一種凝膠狀的死寂中，顯然埃里克的話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只能聽見法庭外馬路上的汽車來回呼嘯的聲響。
“在這個法庭上，我希望少一些虛情假意！”埃里克的語音似乎一下子充滿力量，震撼著法庭的四壁，“這個世界的秩序，真的由強加於別人的意志支撐著嗎？由强者对弱者，由支配方對受支配方，由上級對下級，由富足者對赤貧者，由男人對女人，由父親對兒子，由造物主對造物？”
埃里克見到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室內，金色的光線似乎在伊芙琳的身周漂浮打轉。他忽然發現伊莎望著自己，瞳神中寄託著對他表現的認可，這給了埃里克一份鼓勵。
他一直善於庭審辯論時的表演，不過這次他對自己即興發揮的話語也有些意外。他知道是那頓不愉快的早餐在起作用，然而他並不厭煩自己現在的話，它們似乎很合乎邏輯，能打動人，也打動了自己。
於是他繼續道：“這個案子，我必須給伊芙琳做無罪辯護！沒有故障，我們都承認，AI量子演算法不會有失誤。這也不是罪惡動機的體現，而是真正證明了一種更高階的進化。伊芙琳女士的動機，是保護自己監護人伯里斯的未來，伊芙琳是116號協議的捍衛者，它保護親人不受強加意志的擺佈。事實上，我還必須說，自詡造物主的我們，更需要116協議的，不正是我們自己嗎？不正是人與人之間嗎？”
“夠了！別扯遠了，埃里克！116協議針對的是人類和AI之間的關係，到目前為止，並不存在人與人之間的116號協議！”檢察官經驗老到，他並不受埃里克挑唆的影響，“不得不承認，埃里克，你的這些話術和表演技巧很高明，很有煽動力。但即使伊芙琳的初衷如你所說，事實上也無法反轉它錯誤的行為，法律同樣沒有賦予它法外執法的權力，無法否認它的殺人企圖，難道不是嗎？”
法庭後面，從員警和司法人員中傳出一片贊同檢方的聲音。
法槌“鐺鐺鐺”地敲打著木質桌板，“肅靜！”法官發話，“好了！本次案件的事實經過，我想陪審團的各位都足夠知曉了。本庭對AI的審判是首次，採用單次庭審，基於現有的事實，我希望陪審團現在能做出判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