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个老兵的对话
我正在电脑上写简书日更，有人敲门，沈三金去开了门。我转头看了一眼，是工地带班的钟师傅。
我没在意，继续写我的文。
钟师傅进来之后，坐在沙发上，给朋友或是家人打视频电话。声音很大，屡屡打断我的思路。沈三金却已经出去了。看来钟师傅是来蹭WIFI的，不是找沈三金谈工地上的事的。上次我帮他下载水印相机，他手机的网络太差，我就顺手帮他连了办公室的 wifi 。
一通电话结束后，钟师傅还跟我攀谈起来了，笑容满面的，应该心情挺好。他问我，他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我。当然会了，但我不能老实说，所以我的回答是“不会”。
然后他问我是不是山东人，我说不是。他说：“我听你说话，还以为你是山东的呢！”
我笑了一下，我说：“我们那里说话跟河南比较像，山东……应该也差不多吧！” 眼睛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你是哪里人？”
“安徽！”
“安徽哪里？”
“蚌埠！”
“蚌埠啊！我有一个战友也是蚌埠的，死掉了！”
我说：“哦！” 心说怪不得他身躯伟岸，让人感觉有点军人气质，原来是个退伍军人。后来又想：当兵的，死掉了，打仗死的？就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生病或是出什么意外吧。我说：“哦！” 然后又是沉默。
我继续写简文。
“头发快掉光了！” 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我看过去，他正对着手机屏幕抚撸自己的头发。不好不答腔，我说：“年龄到了嘛！正常的！”
他伸开五根手指：“五十多了！”
“哦！”
忽然想到最近不知在哪里看到，杨绛女士活到105岁去世，某红军战士活到105岁去世，以后百岁老人应该会挺多的吧！我又说：“前两天我看新闻，有个红军去世了，活了105岁。我们那里好多老年人，也都是90岁才去世的。以后啊，人的寿命会越来越长，百岁老人会越来越多。这么一看的话，你还年轻呢！以后的路还很长！……后半生怎么过，你得提前想好，规划好怎么养老！”
钟师傅又笑得很灿烂，摇摇头，说：“我不要活那么长，活到80岁就可以了！”
我也摇摇头：“如果你能活到100岁的话，80岁后还有20年呢，这20年怎么过，怎么养老，你也得提前想好啊！”
“我们那里有一对老夫妻，80多了，开着电动车去西藏。一路上也没人拦他，就那么去了。”
“电动车？”
“对啊！”
“那电怎么够用？”
“充电啊！路上都有充电桩！”
“充电桩可以给电动车充电吗？”
“可以啊！”
“哦！……八十多了，我的天，他们就那样一直骑过去？”
“啊不是，是开的电动汽车！”
“哦……” 恍然大悟，这还可信一点，“他们现在到了吗？”
“到了啊，到拉萨了，现在在那住下了！”
“真牛！”
其实这也是臆想中自己以后的老年生活状态，只是我说不出口。
我说：“可能他们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所以想趁着还活着，出去玩一玩，体验一下吧！”
“对啊！”
“挺好的！”
钟师傅又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打算再干三年，就不干了，等我女儿出嫁，我也出去玩去！” 他又笑得很灿烂。
“哦！”
“我现在在老家单位还按月拿工资的！”
“啊？什么单位？”
“交警大队！”
“你以前是交警啊？”
“现在也是啊！可以不到岗！”
“哦，那挺好的！差不多一个月多少钱？”
“一年十万！”
“真不错！” 心里狐疑：为什么不到岗，还给他发工资呢？我就问：“你是退休了吗？”
“没有啊！” 然后掏出了一个小红本，说：“我现在拿这个证，去……，他们都不收钱！” 省略号是因为我没注意听，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了。
“那是什么证啊？”
“残疾军人证！”
“残疾军人证？” 我站起来，走过去拿起来看，“你不是好好的吗？没看出哪里不妥的呀！”
他右手往左臂三角肌下部轻拍了拍：“我这胳膊里面有子弹，有两颗！”
“啊？……怎么不取出来？现在还在里面吗？” 我伸手去摸，看能不能摸到什么。什么都没摸到！
“不行，取不出来！”
“'怎么了？在骨头里啊？”
“嗯！”
“疼不疼啊？”
“平时不疼，但是一到下雨天啊，就会疼得难受！”
“哦！” 我又翻了翻他的残疾军人证，“难怪按月给你发工资，应该的！”
后来一想，我们国家最近的一场战争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对越南的那一次吧！一问，果然！
“那你现在能搬重东西吗？”
“可以啊！”
咦？这子弹的杀伤力这么小吗？！打进骨头里，胳膊还能搬重物？但是我在网上看过视频，子弹的冲击力是很大的呀！
我说出了我的疑惑。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左臂，说：“不是子弹，是炮弹。”
“哦……是弹片！”
“对！如果是子弹的话，胳膊就被打断了！”
我想到以前看过的关于海明威的资料，说是从战场负伤回来后，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了多少多少片弹片，还有多少多少片弹片没有取出来。
钟师傅说“工资”可以一直领，一直到去世，可我一点都不羡慕他。
战争？希望我这辈子都别经历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