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曹七巧有爱情,我希望是这样
九月的上海瘦骨嶙峋却也精神饱满。树木在一天中很早和很晚的时候都会没规律地‘‘簌簌’’怪叫几声,然后很快被喧杂的车声,吆喝声,笑骂声,含混不清的声音挤掉留下几点残迹,像被踩扁的柠檬淌出新鲜的汁液连带空气都染成涩的,酸的。天气不是太冷,有时还会从云的罅隙里冒出几缕热气,快速地从拉车汉子的额上亮晃晃地掉下来。穿着各样旗装的女子抽出绣花的方绢轻悠悠抽打着空气,那姿势优雅的简直像是在抚摸精致的青花镯子一样,嘴里却狠狠咒着‘‘这死鬼天气’’。
亮堂的天空突然被罩了块纯色的脏布,齐唰唰亮起的万家灯火蓄满了无限的希望,滋生的看不见的触角一心想着往深的暗的看不见的地方多照点,多照点。夜晚的麻油店没多少生意,七巧在柜台待的实在无聊,便双手撑起下巴瞅起亮光的地方,露出的半截胳膊有斑驳的油渍,像清炒后闪着诱人光泽的藕片。她目光一会儿聚得精亮,一会儿又涣散的没有焦点。嘴上漾的是小女子恋爱时才有的幸福。朱细唇,三角眼,小山黛,搁置在她俏白而稍显丰满的脸上,有另一番美的韵致。一条淡灰的人影从门口一直伸到七巧穿着湖水蓝绣海棠的五寸金莲下,缠绕着她细细的脚踝,开出微小的难以名状的火红色情花来。
假如曹七巧有爱情,我希望是这样在七巧发呆的时候姜季泽就来了,他原本是想告诉曹大年七巧进门的日子要提前到十天后。姜家老二怕是不行了,像滩浑了的水搅进碎沙后的烂泥再也揉不匀了,可姜老太还是笃定他那瘫了的儿子能够好起来,于是索性把婚事提前了一月,想着冲冲喜幸许就好了呢。姜季泽便是在一月前认识七巧的,这个身世卑贱被唯一的大哥因为金钱而出卖幸福的可怜的女子,她晃着他的胳膊,眼神炽热,前额塌下一簇碎发其余用簪子整齐地别在脑后,陲下的塑形翡绿色坠子不停晃啊晃,晃得他心泛涟漪。
见姜季泽第一面的时候,曹七巧就说‘‘我不嫁他,我要嫁你’’。如果说他对当初那个充满活力的女子是同情和爱怜的话,那么此刻,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沉寂的晚上,他是真正爱上她了。她鲜活灵动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她的那双眸子仿佛藏满了秘密,却又澄澈得人一眼就能望到底端。一想到这样纯粹而慧黠的女子的一辈子却要在深宅大院里耗光,他就心疼。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她就快成他二嫂了啊。
假如曹七巧有爱情,我希望是这样‘三爷,您怎么来了?’’软软的腻腻的像茂盛的海藻一样粘稠的话语让回过神来的两个人思绪各异。
‘‘我去找我大哥’’,脸红得像涂了胭脂的女子,先跑开了,她是爱上他了吧,不论爱上的是他俊朗的外表还是桀骜不凡或真的是一见钟情,反正在这一刻她是念着他的。
‘‘老太太让小姐十天后进门………’’
她紧紧攒着自己一针一线绣的香囊,牙齿咬着下唇的印子白的像长的几颗新牙,水葱似的指甲快要嵌进梅红镶金线的鱼肚子了,再用力点鱼儿五脏六腹里的棉花都要被她捏没了。七巧只要一想十天后季泽叫她二嫂时的情景,她就要奔溃了。
这是她的命,她知道,可她能认命吗?窗外黑压压地像是可恶的乌鸦的羽毛编成的网子,夜晚漫长得似从裤脚爬到头顶的虱子,啃咬的七巧一夜没睡,但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别人强加不了的想法。
假如曹七巧有爱情,我希望是这样‘‘我不可能做你的嫂子,要么做你花前月下吃喝不愁的少爷,要么……’’
七巧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想了一晚,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就早早爬起床找季泽了,可那句‘‘带我走’’却还是没说出口。季泽看着眼前因为跑得急促小脸涨得通红的女子,莫名的心疼。是她以为他在乎物质,放弃不了这大宅里优渥的生活吧,可这厚实的枷索早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了。他老早就渴望自由平等,想做只随心所欲的船儿了。他认为这一切是迟早的事,可这个女子比他勇敢的多,她让他充满信心。
季泽轻轻将七巧拥进了怀里。一个喜庆的早晨,嘹亮的锁呐声从狭长的街道那头一直到这头,惹眼的藏红花轿颤微微颠着……七巧和季泽站在最高的山头,看着山下灰蒙蒙的镇子,像是无底洞吞噬掉所有美好的一切。
晨光熹微,不论以后怎样,索性他们此刻是逃出来了。
假如曹七巧有爱情,我希望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