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其它类型教仪剧

从前两节两种主要类型的教仪剧——复活剧和圣诞剧——的发展状况可以看出，从十一世纪末起，教仪剧本身出现了两种新趋势。

其一是礼仪的戏剧性创作的范围前所未有地扩大。《访问墓地》的新形式合并了更多场戏，例如《旅人剧》、抹大拉的玛利亚和耶稣的对话、耶稣在众门徒面前显现等，甚至在十三世纪的《博伊伦之歌》手稿中出现了迄今为止最长的教仪剧曲目——一部《受难剧》（Passion Play）。新型教仪剧还包括圣诞节期的几种：《牧人剧》、《拉结剧》和《先知剧》，后者最具艺术特色的是《但以理剧》。十二世纪末以前还产生了其它几种教仪剧：《新郎剧》、《拉撒路的复活》（The Rising of Lazarus）、《圣保罗的皈依》（The Conversion of St Paul）和圣尼古拉（St Nicholas）奇迹剧。这种新剧目的大爆发最有趣的特征之一是其多元性，即所有类型剧目的产生地并不由单一机构所主导，只有少数新类型教仪剧出现在几个中心机构的礼仪书中，而且在地理上被限制。

第二种新趋势和表现方式有关，而和主题无关。已经出现在其它礼仪和非礼仪歌曲曲目中的新的诗体形式也向教仪剧渗透。以有规则的押韵和诗体样式及同样系统性的旋律结构为特征，这些抒情歌曲将有节奏的诗歌和新调性的旋律结合起来。新的作品通常为具有不同风格特征的新旧材料的混合体。这已经在前两节中有所论述，特别是多姿多彩的《但以理剧》，此处不再赘言。

十二和十三世纪出现了两部令人震惊、也可能是最有名的中世纪晚期音乐手稿：《弗勒里戏剧集》和《博伊伦之歌》。它们所包含的一些剧目已经在前面的复活节和圣诞节教仪剧中多次出现，这一节将讨论二者中的一些其它新类型教仪剧。十二世纪的鲜为人知的德国女隐修院中还出现了一位奇女子——宾根的希尔德加德（Hildegard von Bingen，1098-1179年9月17日），她的生平和著作现在已成为研究和讨论热点。希尔德加德的道德剧《美德剧》（Ordo Virtutum）也将在下面予以介绍。

《弗勒里戏剧集》

中世纪戏剧最重要的手稿就是我们在前面多次遇到的《弗勒里戏剧集》，它也是中世纪第一部这类戏剧合集。它的名字来自于产生的地点法国弗勒里-絮尔-罗瓦隐修院（Abbaye de Fleury-sur-Loire），现在这里已经改称为圣贝努瓦-絮尔-罗瓦（Saint-Benoît-sur-Loire），因为该隐修院获得了圣本笃（“圣贝努瓦”是“圣本笃”的法语写法）的圣物，也是一座本笃会隐修院。法国大革命后，这部手稿收藏在奥尔良市立图书馆，编号为MS. 201。

除了布道书、圣经文本和赞美诗外，这部手稿的第176-243张羊皮纸页构成的四个分册收录了很可能抄录于十二世纪晚期的整整十部教仪剧，但手稿作为不同剧目的回顾性的集藏，其收录的教仪剧的产生时间要更早，被定为十二世纪。这些剧作的音乐使用具有十二世纪法国北部特征的音高纽姆谱记录，但和这座隐修院发现的其它乐谱并不相似，该机构在《弗勒里戏剧集》之前也从未以戏剧成就而闻名，这些都暗示该手稿可能是在别处绑订的。有学者认为它来源于布卢瓦的圣洛梅隐修院（Abbey of St Lomer at Blois），但因手稿抄写和收藏于弗勒里的隐修院，这种说法也被质疑。从其内容可以推测出一些这部戏剧集产生的社会环境背景信息。材料的混合、对诗体作品的兴趣和对圣尼古拉传奇的关注都暗示了这些剧作产生于大都市学生圈子。古文字学特征则暗示这部手稿抄写于法兰西岛，出自一名没资格进入装备精良的缮写室的个人之手，很可能这个人是来自巴黎或奥尔良的学生圈子，而不限于本笃会隐修院，当时这些大都市很喜欢这类丰富和多样化的集藏。

这十部剧在表现题材和结构方式上都代表了晚期教仪剧的所有类型：复活剧、圣诞剧、奇迹剧等，在手稿中按照礼仪年顺序成组编排（除了最后两部），按照学者杨（Karl Young）的编辑命名，这些教仪剧为：四部圣尼古拉的奇迹剧，分别是《三个女儿》（Tres Filiae）、《三个学生》（Tres Clerici）、《圣尼古拉的圣像》（Iconia Sancti Nicholai）和《盖特隆之子》（Filius Getronis）；圣诞剧《希律王剧》（或《星星剧》）和《屠戮婴孩》（或《拉结剧》）；复活剧《访问墓地》和《旅人剧》；《圣保罗的皈依》和《拉撒路的复活》。

这部戏剧集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它的规模和专有性，也在于这十部剧之间的联系，即几部建立已久的教仪剧传统剧目和其它新近的与礼仪概念相关较少的剧目的混合。这两个极端的代表分别是《访问墓地》和《圣保罗的皈依》，后者是现存唯一的这一主题的拉丁语戏剧。实际上，从戏剧类型和文本与音乐表现方式的多样性上看，《弗勒里戏剧集》代表了一种来自地理上多种传统的礼仪性和非礼仪性的宗教戏剧的汇编。但这些戏剧也不乏同一性，因为收集这些戏剧文本的宗教团体也打上了自己的印记——对戏剧性展示的重视和对多种样式的押韵诗体的热爱，而且其中八部很可能作为礼仪日课的一部分来上演。

圣保罗在去大马士革路上皈依

从戏剧题材上看，新型教仪剧《拉撒路的复活》和《圣保罗的皈依》都来自《新约圣经》，而反映圣徒生平和传奇的四部奇迹剧都是尊崇圣尼古拉的。《圣保罗的皈依》属于比较耗资的表演，其舞台设计暗示它属于标准的具有更大的舞台形式的中世纪世俗戏剧传统，包括座位和场所设计。座位或宅第是可以区分特殊场所的构造或升高的平台，例如耶路撒冷、扫罗的宅第等。场所是在座位之间或前面的没有代表确定地点的表演区域。

从音乐上可以将这十部剧分为三组。第一组是基于旧模型的两部圣诞剧和两部复活剧，它们都是通常的新旧旋律混合体。其中，合并两部圣诞剧的现代版本《希律王的戏剧》以及《旅人剧》已经在前两节介绍过。第二组是《拉撒路的复活》和两部圣尼古拉奇迹剧《三个学生》与《三个女儿》。前两者在整部剧中都使用了重复的诗节式旋律，而《三个女儿》只有两首旋律，每一首都和一个特殊诗体样式相关联。第三组包括《圣保罗的皈依》和另外两部尼古拉戏剧《圣尼古拉的圣像》与《盖特隆之子》。和《先知剧》类似，这三部剧都具有行吟曲似的音乐结构，每种新的诗体样式引入一首新的旋律。实际上，旋律材料还要更加多变，使用相同样式的文本的各部分为了延长时间可以使用两种或者甚至三种不同的旋律。

生于罗马帝国行省吕基亚的帕塔拉（今土耳其境内）的圣尼古拉（约270-343年）是中世纪最著名的圣徒之一，他虔诚善良，乐善好施，是水手、商人、弓箭手、儿童和学生的主保圣人。不仅在西欧多处城市有他的遗骨埋葬，而且东正教会尤其重视对他的纪念。传说他是悄悄送人礼物的圣徒，也成为圣诞老人的原型。从1087年圣徒遗骨被从小亚细亚半岛的米拉偷到意大利的巴里埋葬起，圣尼古拉崇拜迅速遍及欧洲。许多赞美诗，甚至流传于诺曼底的一部完整的带有音乐的日课，都是献给他的。传颂他的传奇也很多，《弗勒里戏剧集》中前四部戏剧都是关于他的奇迹剧。

圣尼古拉

《三个女儿》讲述了一个破产的贵族无力承担三个女儿的嫁妆，当大女儿决定去做妓女来凑钱时，一袋金子从窗子被扔进来，两个小女儿的情况也是如此，父亲发现是圣尼古拉做的善事。《三个女儿》的文本是诗节式的，包含叠句。叠句的重复对剧情的展开起到推动作用。除了开头一首旋律表现父亲的悲伤，这部剧几乎从头到尾都以同一首结构为“aaaab”的旋律演唱，既能表达绝望的悲哀，也能表现欢乐的情绪。

《三个女儿》

《三个学生》的故事梗概是三个到外国学习的学生由于在旅途中暴露财物而被杀害，圣尼古拉让他们起死回生并惩罚了凶手。这部剧的音乐也使用了同一首近乎相同的旋律，而不像那种很长的赞美诗，学者们由此推测该剧很可能是由儿童表演的，或许是隐修院学校学生们的练习作品，这和圣尼古拉作为儿童和学生的主保圣人有关。

《圣尼古拉的圣像》也是类似的剧情。一名犹太人听说了圣古尼拉的盛名，便请了一副他的画像在出国后来保护自己的房子和财宝。三个强盗闯进房子，偷走了财宝。回家的犹太人发现被盗，就迁怒于圣像要烧掉它。圣尼古拉在强盗们面前显身，令他们归还财宝，否则受到惩罚。最后在犹太人睡觉时，财宝被归还，圣徒的名声也完美无瑕。这部剧的音乐结构随着角色不同而变化。开头是一首长继叙咏，然后是“aaaab”的诗节结构，当犹太人发现失窃时是另一首继叙咏。圣尼古拉的音乐则是重复段落“aab aab aab，cdb ceb cdb cdb cfb”结构的继叙咏。而强盗的音乐是一系列短句。只有结尾的一首作品《庆祝》有结构为“abc abc abc abc”的叠句“gaudeamus”（意为中世纪学生们常见的“寻欢作乐”），用意为将这种欢乐的情绪传染给观众。

第四部奇迹剧《盖特隆之子》的剧情很简单。一位异教国王Marmorinus（意思是“大理石人”，即偶像崇拜者）的手下在圣尼古拉节（12月6日，也是剧作表演的日子）绑架了盖特隆的儿子Adeodatus（意思是“上帝赐予的”）。在异国宫廷中，这个孩子作为侍从侍奉饕餮国王，而孩子母亲则禁欲祈祷。一年后的圣尼古拉节，盖特隆夫妇又去尼古拉小礼拜堂许愿，而在这一天异教国王让那孩子端着酒杯伺候盛宴。孩子悲叹自己的身世，国王则声称“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带走你”。圣尼古拉显现奇迹，让孩子瞬间出现在家乡的大街上，回到了父母身边。这部剧的情节很可能暗示当地人对过去不久的维京人入侵罗瓦谷地的记忆，盖特隆夫妇也让人联想起约瑟和玛利亚寻找丢失的孩子耶稣的故事。这部剧的音乐结构十分有趣，虽然文本仍是四行体诗节、每行十个音步的单一诗体形式，但剧中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特征的旋律标识，这些标识只在最具有戏剧性的时刻才发生变化。母亲的哀歌、安慰者的劝解和孩子的哀叹都使用的是带有母亲特征的继叙咏旋律，这同一旋律的不寻常的反复出现造成了戏剧的节点：母亲从绝望到重燃希望；在被安慰后母亲向圣尼古拉祈祷求助，结束了这一场；男孩放弃自己的旋律，同时唤起了母亲的痛苦和对圣尼古拉的祈祷。这一音乐暗示的手法巧妙地让剧情发展到圣人显现奇迹，产生了绝佳的戏剧效果。

《盖特隆之子》

《弗勒里戏剧集》的十部戏剧作为一个整体，从基督降临节到复活节，几乎遍历了整个教会历的重大节日，剧情概览了《十诫》的教诲，图景般地描述了基督的美德和对邪恶的胜利。它所包含的音乐、文本和类似舞台指导的题记为我们了解和体验中世纪戏剧提供了丰富而难得的宝贵资料。

唱片推荐

标题：圣尼古拉剧——圣尼古拉的奇迹

演奏：Studio der frühen Musik，Ensemble Vocal Guillaume Dufay，Thomas Binkley（指导）

厂牌：EMI，“Reflexe” 7243 8 26509 2

唱片简介

圣尼古拉是最著名的基督教圣徒之一，深受西方和东方教会的共同崇拜。在中世纪，流传着这位圣徒的许多奇迹，他乐善好施，惩恶扬善，是圣诞老人的原型。在12月6日圣尼古拉节，法国弗勒里-絮尔-罗瓦隐修院要上演他的奇迹剧，本专辑中的《三个女儿》和《圣尼古拉的圣像》就是选自中世纪最著名的戏剧集《弗勒里戏剧集》中四部圣尼古拉奇迹剧的两部。前者讲述了圣徒帮助为筹备嫁妆要去做妓女的破产贵族的三个女儿的故事，后者描述了圣徒为请了自己圣像的犹太人讨回盗失财宝的奇迹。前者的音乐主要是重复性的旋律，后者的音乐结构却随着角色不同而改变，但两者都表现了戏剧情绪的变化。老一辈古乐大师宾克利和他的古代音乐工作室使用了不同乐器作为区分角色的特征记号来表现戏剧张力，声乐风格也强调突出演唱者的个体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