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指迷·四：花底垂鞭醉拾遗（1）

《花底拾遗》番禺黎遂球美周

花事如罗虬、张翊，简举无遗矣！然而生香解语，顾影相怜；深院曲房，别饶佳致。道人读书之暇，聊为谱之，不必溺其文情，聊堪裁作诗骨。

春朝姊妹为嫩蕊乞晴。下珠帘写种树书。选芳名字小婢。戏拈榴瓣贴臂，作守宫砂。湖山背浴起落红粘玉。金笼悬鹦鹉作花监。带花香睡，惹浪蝶阑入红绡。白衣称檐卜。避人入深丛，低枝罥鬓。摭拾花事作佳谜。

摘发系茉莉与郎。调鹦鹉舌，教诵百花诗。闻席上有词人自摘新红饾饤。红袂护风。深夜疏灯刺蠹。着轻縠睡蕉阴石几纳凉。搂人摇落绯桃成阵。薛涛笺榜移种事宜。郊游遗失夜合，忧为俗汉取得。临萱草帖。

餐菊。妆楼上误掷荼蘼，赚酸措大作情诗。花朝慵病强起。花时深闭小阁怕触香烟。砌香篆作情字，恨春风吹散。暗祝桂花前。梨香下内集。

碧纱窗下，摹疏影作刺绣谱。寒食后写落花诗寄人。浴怪石待水仙开。拣古今名姬与花名合者，编作列传。制香藕。梳头碎红围地。烧手炮纸片杂飞花迸落。佩忘忧草，羞人唤作宜男。近枝头呵积雪。闲以绿丝碎桃自况。借郎书拾残红点记。妆台畔杂置小盘松竹。诵郎诗偷识竹下。灯下剪石菖蒲。叹素馨不得作牡丹比邻。唱小词余声绕值花飞。捣凤仙染甲弹筝。自撰根苗分种。晏起知有夜雨忙出芳阶。采相思豆。

……（未完待续）

【注说】

1.花底拾遗

花：喻指美女。

底：史料。

拾遗：采录遗逸的事迹。

所谓“花底拾遗”，应作“采录史料遗逸的美女事迹”解。

2.番禺

古时县名，今为广东省广州市番禺区。

3.黎遂球美周

黎遂球，字美周，广东番禺人，明末抗清官员。善诗、古文，工画山水。

4.花事

关于花（美女）的情事。春季百花盛开，故多指游春看花等事。

5.罗虬

唐时浙江台州人，能诗，尤善七绝，词藻富赡。与同宗之罗邺、罗隐齐名，又因三人为同乡，更曾同年应举，故时号“江东三罗”。

相传罗虬为人狂放、我行我素，曾在唐时宗室、名将李孝恭帐下作僚属。有次罗虬教美貌年少、机智慧悟的官妓杜红儿为自己唱歌，曲毕欣然赠送彩金。彼时李孝恭也在现场，他以杜红儿已与自己的陪戎副尉订婚为由，不许其接受罗虬所赠送的彩金。

罗虬勃然大怒，当即起身径自拂衣而去。第二天，气尤未消，竟迁怒杜红儿，亲手将她杀死。

后来，罗虬追念杜红儿就因自己的冲冠一怒而枉死，仍对她恋慕难忘。于是，罗虬索性选取自古以来有姿艳才德的诸多美女，分别与杜红儿作“比”（譬喻），又借此评定“优劣”，共创作七言绝句整整一百首，名为《比红儿诗》。

另，《香艳丛书》收录罗虬所撰之《花九锡》。

6.张翊

唐末宋初时京兆人，善读书，文辞婉丽，长于碑版。《香艳丛书》收录其所撰之《花经》。

7.春朝

泛指春天。

8.阑入

泛指擅自进入不应进去的地方。

9.檐卜

一种植物，产自西域，其花甚香。

10.罥（juàn）

缠绕。

11.新红

红：花的代称，因花多为红色，故借红代花。

所谓“新红”，应作“新鲜的花朵”解。

12.薛涛笺

唐时女诗人、乐妓薛涛，晚年寓居成都浣花溪，自制深红小彩笺写诗，时人称为“薛涛笺”。

13.夜合

即合欢花，俗称夜合花。

14.萱草

古人以为种植此草，可以使人忘忧，因称忘忧草。俗称金针菜、黄花菜。

15.餐菊

菊花分为观赏菊和食用菊，其中食用菊可称为“真菊”，分为油煎、凉拌、熬粥、制饼、调羹等多种吃法。

16.妆楼

指成年女子的居室。

17.荼蘼

一种植物，又有酴醾、佛见笑、重瓣空心泡等名称。因其在春季末夏季初开花，凋谢后即表示花季结束，所以该词含有“完结”的意思。

18.酸措

即酸醋，古时对文人的一种谑称。

19.花朝

指百花盛开的春晨。亦泛指大好春光。

20.花时

百花盛开的时节。常指春日。

21.香篆

指焚香时所起的烟缕。因其曲折似篆文，故称。

22.内集

谓“集内”，召集女眷的意思。

23.怪石

似玉的美石。

24.香藕

即花香藕，因其在荷花开时便能采摘而得名。与另外七种水生植物——红菱、茭白、芡实（鸡头果）、荸荠、水芹、莼菜、慈姑，并称“水八鲜”。

25.碎红

形容杂乱的霜林落叶或枫叶。

26.宜男草

萱草（忘忧草）的别名，古时认为孕妇佩之则生男，故称。

27.绿丝

指柳丝。

28.点记

用作暗示的标记。

29.妆台

指女子的住处。

30.石菖蒲

省作“石蒲”，观赏植物的一种，茎可入药。

31.素馨

一种香气清冽、可供观赏的植物，原产印度，本名耶悉茗，佛书作“鬘（mán）华”。以其花色白而芳香，故称。

32.凤仙

即凤仙花，因其红色花瓣可染指甲，故又俗称指甲花或指甲草。

【今译】

关于花（美女）的情事，罗虬、张翊二人记载的简要而周全，几乎一点都不遗漏了！话虽如此，但还是会有如花而解语、似玉而生香的美女不显于世，她们彼此顾望身影，互相怜惜；各自独处于幽深庭院的内室，别有一番优美高雅的情趣。我自诩修道之人，在诵读典籍的空闲时间，姑且将史料遗逸的美女事迹分类记录，无须沉湎如何兼顾文采与感情，以致难以取舍，但凡略微可以裁定具有诗之风骨的就记载下来。

有姐妹二人在春天为含苞欲放的花朵祈祷天晴。放下珍珠缀成的帘子，撰写农书。选取美好的名字作为未成年女仆的别称。犹如嬉戏般拿起石榴花的红色花瓣，贴在手臂上佯作守宫砂。在山峦间偏僻的湖水中沐浴，起身后发现有湿的落花贴在自己玉体上。任命吊在空中金色鸟笼内的鹦鹉负责督察百花。携带花香一齐入睡，不觉招引来纵横飞舞的蝴蝶擅自进入盖体的红色薄绸之内。身穿白色衣服，散发如檐卜之香。为了回避他人，藏进花丛深处，低垂的枝条将鬓丝缠绕。采集游春看花时遇见的趣事，创作成美妙的谜语。

取下一根秀发拴在茉莉花上送给自己的情郎。训练鹦鹉学舌，教它背诵百花诗。听说筵席上有擅长文辞的人，便亲手摘下新鲜的花朵，混杂在堆迭食品的器皿中端出去送他。舒展红袖呵护春风。半夜以后，借助稀疏的灯光扎刺蛀蚀器物的虫子。身穿轻细的绸衣，躺卧在芭蕉树下幽暗的石几上乘凉。招呼他人一起摇晃桃花落地，形成一定阵势。用“薛涛笺”公布关于移植苗木的安排和处理。到郊外游览时不慎将心爱的合欢花丢失，担忧被庸俗的男子捡到糟蹋。临摹忘忧草制成的字帖。

食用菊花。在妆楼上不小心将荼蘼花投掷出去，惹得一些酸腐文人精神亢奋，大献殷勤般创作表达爱情的诗文。春日清晨百花盛开，虽因生病而困倦，但仍勉强起床。在百花盛开的春日时节，紧紧关闭自己的闺房，生怕触及到如烟的花香。雕砌焚香时所起的烟缕，好容易才化成一个“情”字，却恼恨被一阵春风吹散。在桂树花前内心祝告。召集女眷共赏梨树花香。

在装有绿色薄纱的窗下，描绘稀疏的光影，作为刺绣的图形。寒食节过后，写作有关落花的诗文寄传他人。蒙受似玉美石的润泽，静待水仙花盛开。挑选由古至今能够与花朵称谓相吻合的有名美女，编辑创作列叙她们事迹的传记。烹制花香藕。在铺满霜枫落叶的地上梳理头发。点燃手持的鞭炮，纸片错杂纷飞，惊扰花朵散落。随身携带忘忧草，难为情地称作宜男草。走近被雪覆盖的枝头哈气。闲来无事将自己比作细柳条、小桃花。借来情郎的书籍，捡拾落花夹在其中，作为暗示自己情思的标记。在闺房旁交错栽种枝干盘屈的小棵松竹。吟诵情郎的诗文，暗自写在竹下。在灯光下裁剪石菖蒲。喟叹素馨不能与牡丹比邻而居。吟唱小调的余音回荡缭绕，适逢花朵纷飞。捣碎凤仙花的红色花瓣，涂染指甲后弹奏古筝。亲自写作如何区分播种植物的根与苗。虽说很晚才起床，但能晓得今夜有雨，于是赶紧离开散发香气的台阶。摘取相思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