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法则
我不信鬼神,这次点开天涯论坛的莲蓬鬼话板块,也是因为工作需要。
对于天涯上所谓的大师们和灵异案件,我的评价,也只有一个字:假。我的职业和我的经历,让我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论坛上所盛传的灵异事件,要么就是骗人,要么就是有人自己在吓自己。
我从北方某著名警校的侦查学毕业,并在那里当了很多年的教授。跟死人打交道的这么多年里,我参与指导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案件,其中有名气的,带着鬼神性质的,甚至是悬案、无头案和所谓真真正正的灵异案件都不少。我身边的朋友、亲人等等,也曾经受到过类似的威胁,甚至还有人因此离我而去。
我的老家在西部山区的一个小城市,位于黄河的中上游,暂且称呼它为G市,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但却因为一桩诡异的连环杀人案出了名,后续我会提到。我上警校的第二年,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我回家里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对母亲发了火,怨他为什么大冬天的要那么快火化尸体,后来听邻居说,父亲死前发了疯。之后,我便与母亲一起搬到了B市(我上大学的城市),这一住就是好多年,而父亲的死,成了埋在我心中多年的疙瘩。
我姓李,姑且叫我李可吧,但是大部分人称我为李教授。下面我要说的就是我所参与的最恐怖、最离奇、最诡异的案子,有的可能大家听过,有的可能大家不清楚,但只要你们去查,都能查到,当然了,有的地方不能细说,有的地名人名只能用化名代替。
从1995年说起,那年,B市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灵异事件——330公交车离奇失踪,业内人士称之为“330案”,现在被误传成了375公交车。没过几天,警方就出来辟谣,说这件事子虚乌有,并停止了对这件案子的调查,而我却极力反对。
那一年,我正29岁,因为年轻但却资历深,经常会接到各地警队的协助邀请,并已经在业内名声大噪了。反对的原因很简单,我的女朋友和我最好的朋友也在那一起案件中失踪了。我的女朋友叫许伊,那个好朋友叫杜磊,他们都是我在警校的同学。
从警校毕业后,他们被分配到同一个单位工作,而我,选择了继续在学校深造。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晚上,他们单位加班,我就在公交站等许伊,杜磊送她回来。他们失踪前,我还和他们通了电话,他们说马上就要离开单位了。可是这一等,就是一整个晚上,他们和330公交车一起失踪了,随后,我报了警。
正值寒冬,我跟着警队,把整个B市都翻了个遍,可是两天下来,调查都没有一点进展,目击证人的说法,也各执一词,甚至有的说,他们亲眼看见那辆公交车凭空消失了。第三天,警队终于给我打了电话,说密云水库附近,发现了尸体。
我跟着警队的人,来到了密云水库。水库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警察,还有几个法医,时间已经是晚上零点了,大家都打着手电筒。当我看到那三具尸体的时候,饶是已经见过不少死人的我,胃里都一阵翻滚。
三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这是三具男尸,他们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扒光了,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腐烂的,便是他们的眼睛。三具尸体,六只眼睛,都睁得浑圆,直勾勾地朝天看着,这吓坏不少跟来办案的女刑警。
我的心一松,根据体形,这三具尸体自然不会是许伊和杜磊。
我朝四周打望,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公交车的踪迹,警方在现场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犯罪痕迹。法医忍着恶心,把尸体带回了鉴定中心。
通过鉴定和指认,这三具尸体,的确也是在那公交车上消失的乘客,我依稀记得那天,张队长对我说:“李教授,上级通知,此案件到此为止。”
很快,一切消息被封锁,现在网上流传的,也只是这件案子的冰上一角。
我逐级找了上去,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人,都像约好了一般,说他们也没办法,原因只有一个,上级交代。我甚至以不再参加案件研究相要挟,还和这些人大吵了一架,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拒绝了这个城市警队所有的协助邀请,并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我和女朋友的婚期,就定在那个月的月底,母亲因为这件事,生了重病,从那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并没有放弃调查,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母亲为我安排了很多次相亲,但我都只是以工作为由推掉了,我发过誓,一定要找到许伊,可是330公交车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知去向了。
这些年里,我跑了大江南北,各种托关系,只求能打探到一丝关于330公交车的消息,慢慢地,我自己都要放弃了。
那天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又站在父亲的黑白照片前发呆,这是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养成的一个习惯。母亲并没有发现我回来了,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我走近一听,才知道她是在担心我以后的生活。看着母亲日益佝偻的背影,我的鼻子一酸,叫了她一声。
母亲回过头,忙说饭菜已经都准备好了,坐下吃饭的时候,母亲又说起哪家哪家的姑娘不错,我夹了块肉给母亲,说让她去安排吧,母亲很惊喜,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主动说要相亲。
第二天,我和一个姑娘坐在了一间咖啡屋里,那个时候,咖啡屋已经在中国慢慢普及起来了。长这么大,我只谈过许伊一个女朋友,她失踪后,我更是没有接触过女性,和我相比,这个姑娘倒显得非常大方。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孟婷,交谈之下,我发现世界真的太小了,她竟然是和许伊一起失踪的、我的好朋友杜磊的女朋友,但我并没有见过她,只是听杜磊提起过。她和我的状况一样,家人逼着她再找对象,她这次来,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人,没想到碰上了我。她已经是一名比较资深的记者了,这些年,她也没有放弃过寻找杜磊。
因为相同的遭遇,我们聊了很久,并互相留了电话。回到家之后,母亲问我怎么样,我只是笑笑,说不合适,母亲又是愁眉苦脸了一番。我以为我和孟婷不会再有交集,但没想到,再次联系却是当天下午。
老家G市警队的老张给我打了电话,我大一便是在老家实习的,老张算是带我的实习老师,很多年没有联系,算下来,他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了。
“李可!B市的330公交,出现了!”刚接起电话,老张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能让我如此激动了,老张告诉我,B市消失的330公交车,在G市的一片小树林里被发现了,而这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一千多个公里。
当年,我向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朋友和熟人,都交代了这件事,没想到终于有了回声。我打了个电话给孟婷,告诉了她消息,我们搭上了最后一班列车,匆匆赶去了G市。母亲也随我一起去了,她对许伊这个准媳妇儿,也是牵挂的紧。
两天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G市,老张带了好几个人到火车站接我,兴许是没想到出名的李教授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人,不认识我的那些人,都有些吃惊。
“老师,公交车呢?”这是我见到老张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老张叹了口气,说公交车已经被调走了,调走车子的,正是B市的警队,给的通知也是,不准调查。又是和几年前同样的理由,即使是冷静沉稳的我,都动了气,但我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也没说什么。
老张把我们三个人送回了以前住的老家,房子里都起了灰,母亲立刻便开始打扫起来。而我和孟婷,则迫不及待地要老张带我们到发现330公交车的地方。路上,老张一边开车一边告诉我们,车子被发现的时候,车厢还是热的,才刚被开过不久,但车上和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地上甚至没有发现车轮印。老张让我们到了现场之后不要吃惊,正要询问,老张把车子停了下来,跟我们说已经到了。
这里是一片小树林,小道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但有一块空地特别显眼,这块空地里,一颗树都没有,空地的外围,长了一圈树,树之间的距离,只能供人进去,其中有几棵,已经被人挖去了,只在地上留下几个坑。
老张指着这几个坑,向我们解释道:“这几棵树,是后来车子被调走时挖掉的,因为车子开不出来。车子是在这空地里被发现的……”
老张的话,让我非常惊讶。这个空地的外围长了一圈树,那车子,是怎么开进去的……
“老师,这车是怎么进去的?”我皱眉,问道。
老张忙摆手:“李教授,你可别叫我老师了,我担不起,叫我老张就可以了。”
我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又问了一遍车子是怎么进去的,第一现场我没有看到,所以也只能问老张了。
老张详细地给我讲起了当天情况。老张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有一家人去郊游,路过这里发现了一辆公交车,车子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们给G市的警队打了个电话,警队立刻就赶到了。
公交车上没有一个人,但火还没有熄,警队的队长立刻就意识到可能发生事情了,但他们在这片小树林附近搜了半天,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乘客,是老张先发现了公交车的车牌,上面显示的是B市的车牌。老张马上就想起了我几年前的交代,所以匆匆给我打了个电话,同时,警队还通知了B市的警队,没有想到我们连夜出发,还是比B市的警队慢了一步。
老张还跟我说,除了这几棵被挖掉的树木,现场都和当天一模一样,我皱着眉头走进了这片空地中。空地很大,地上只有四个很明显的痕迹,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就是330公交车停下的地方。
我又朝四周绕了一圈,四周的确没有其他任何车轮的痕迹。指导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各种犯罪现场的痕迹,都印在我的脑子里,可是这一次,车子是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真把我难住了。
车子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片空地里,唯一的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被吊进来的,一个是把树挖掉开进来之后,再把树木给种上去。公交车很重,想要把它吊进来,吊车的重量一定要更重,吊车势必会在四周留下凹槽,而且这种土质,想要完美地掩盖凹槽痕迹,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我在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又绕着每棵树的四周看了看,这些树至少都有十几年的历史了,不可能被挖开过。
我眉头紧锁,仔细地思考着,这个时候,老张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大家都在传言,这片林子经常闹鬼。
我严肃起来:“老张,你也是一个老警察了,怎么还相信这些?”
话刚说完,林子里突然就刮起了一阵冷风,老张全身打了个激灵,有些紧张兮兮地朝着四周打望,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老张催促我们赶快走,孟婷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在330公交车上失踪的,还有杜磊,她不愿轻易放弃。
但是再待下去,恐怕也不能查出什么,我点点头,正准备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远处的一个稻草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稻草人的身上披着一件血红色的大袍,我指着那个稻草人,问老张这稻草人是怎么回事。
老张顺着我的指尖望了过去,这一看,老张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他抓着我们的手,立刻把我们往车上拖去。
我问老张怎么回事,老张的这一举动搞的我是莫名其妙,孟婷也一脸茫然。
老张把我们拖到了车子边上,替我们打开车门,他哀求道:“李教授!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求你了!”
看老张那张就要哭出来的老脸,我只好钻进了车子里。
老张很着急,什么也没和我们说,很是匆忙地就开车了,这里很偏僻,开了才一会,路就不平坦了,天也已经全黑了,但是老张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老式的车子,防震这一块根本不行,我们被摇晃地胃里一阵翻滚。
“老张……”我刚想叫老张开慢一点,坐在我旁边的孟婷就尖叫了一声,同时,老张一个急刹车,我的头重重地撞在了靠背上,顿时起了个大包。
“怎么了?!”我捂着头,问。
孟婷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哆嗦着指着前面:“那,那里有一个,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我顺着看了过去,只见路的中央,正摆放着一个稻草人,它披着一件红色的大袍,这不是在林子附近的那个稻草人吗?怎么跑这来了?
老张也被吓的不轻,他转过头来,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他也看到了,一个满脸都是血的女人……
我拍着孟婷的肩膀,安慰她那只是一个披着红色衣服的稻草人而已,让她别害怕。
孟婷慢慢把手放下来,朝稻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可这一看,她又尖叫了一声,我转头,那个稻草人,已经不见了……
我连忙打开车门,下了车,这才转眼几秒钟,那个稻草人真的不见了!老张按了两下车喇叭,示意我上车,我立刻又回到了车里,催促老张赶快回之前的那片林子去看看。
可是老张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开车。
“你有话直说。”我记得以前老张不是这样的,他带我实习的那会,可是果断的很,每一次警队有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还为警队拿了不少荣誉。
老张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对我说:“我们这是撞鬼了,这是自杀林,没什么人来,因为曾经有很多个人来这里自杀!”
我隐约想起了几年前来G市实习的情景,所谓的自杀林,我的确听别人提起过,也不知道为什么,G市几年下来,自杀的人都选择了这片林子,死了有好几个人,所以这片林子就被称为自杀林了,但我没想到,自杀林就是刚刚的那片林子。
“好了,老张,这些东西我不信的,快开回去,那个稻草人有问题!”我打断老张的话,催促道。
刚刚匆匆瞥了一眼,我也不确定那个稻草人究竟是不是自杀林里的那个,但直觉告诉我,这稻草人,肯定有问题。
老张死活不愿意了,还反问我,要我解释为什么他和孟婷都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女人。
我哑然,孟婷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脸色很不好看,但我坚持要回去,老张拗不过我,只得叹了口气,把车往回开了,他一边开车,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和孟婷都会看错,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稻草人会突然就消失,但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鬼神之说。
车子慢慢开回到了那片林子,我在车上想了一会,那个稻草人,很可能是有人趁着我安慰孟婷的时候拿走了。道路两旁都是杂草,那个人如果想躲进去,我也不可能找到他。
老张开了半天,才把车子开到林子附近。车子停了下来,孟婷死活不肯跟我下车了,老张一开始也不愿意,不过他担心我会出事,只好从车上拿了手电筒随我一起下车了。
夜里,我们只能看清楚密密麻麻树木的轮廓,空气有几分潮湿,也起了一点小雾,这么看来,树林的确有几分阴森的味道,时不时还会传来不知名虫子的叫声。
我们又到林子里,老张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我一眼就朝稻草人的地方望去,那里空空荡荡的,哪有什么稻草人,只剩下一根插稻草人的竹竿立在那里。
“糟了!糟了!我们真的见鬼了!”老张手里的手电筒抖了抖,吓得嚷嚷了几声。
我一把夺过手电筒,朝着那根竹竿走去,老张在后面叫我不要去,但我没有搭理他。老张不敢一个人待着,嘴里喊着“冤孽啊”之类的话,跟上了我的脚步。
正值初春,天还有点凉,阴冷的月光洒在林子的树枝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斑影。我和老张走到了那根竹竿边上,我深吸几口气,闻到了一股时隐时现的血腥味。我蹲了下来,随手抓了一把沙土,这里的土质非常松软,我们的皮鞋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鞋印,但是,这里却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足印了。纵使办了很多年案子的我,一下子都想不通了。
老张哭丧着脸求我快点离开这里,还说这里太阴森了,这么冷,是阴气太重了。说着,老张还惊恐地朝四周打望,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林子的深处。老张打着寒颤,两条腿剧烈着颤抖着。
我站起身,朝老张紧盯的方向望了望,我把手电筒朝那里照去,只有几道雾气在手电筒的灯光下飘着,什么都没有。我有些无奈:“老张,夜里的时候,树林的温度是比……”
我还没说完,又是一声尖叫声响起,这个声音,是孟婷的!
我二话不说,朝着车子跑去,手里的手电筒也因为紧张,被我扔在了地上。林子里的雾比之前浓了一些,我好不容易才能看清眼前的路。老张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离我太远。
跑到车子附近,我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老张吓的瘫坐在了地上,只见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正斜躺着一个红衣大袍的稻草人,稻草人的头被摘了下来,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挡风玻璃上,已经被鲜血溅满了……
孟婷的尖叫声还在继续,我匆匆看了一眼挡风玻璃上的血迹和被摘了头的稻草人之后,钻进了车里。幸运的是,孟婷没出事,但她受到了惊吓,双手捂着脸,一个劲地尖叫着,我去拍她肩膀安慰她的时候,她叫的更厉害了。
我出声,说是我,让她不要害怕。孟婷听到我的声音,才慢慢不叫了,只是她全身发抖,放下双手时,嘴唇和脸都已经变得煞白。我稍稍松了口气,暗暗自责,这次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把孟婷一个人丢在车里。
这个时候,瘫坐在地上的老张也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车里,他不停地念叨着见鬼了,就要开车,我及时按住了老张的肩膀,阻止了他,我说,事有蹊跷,必须下车查个清楚。
老张竟然已经哭出来了,他求我,再有几个月他就要退休了,他不想惹这趟浑水,老张和从前英勇的样子,完全搭不上边,我不再搭理他,独自下了车。老张竟然顾不上关车门,就把车子给启动了。
车子往后退了几步,斜躺在挡风玻璃上的稻草人就那么摔在了地上,老张把车子调了个头,竟然丢下我就开走了。我有些恼怒,吼了一声,但老张开着车,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我冷静下来,捡起了地上的稻草人,稻草人很轻,夜里又有风,它好像随时会被吹走似得。稻草已经发软了,还微微有点潮湿,不像是刚扎起来的,从稻草人颈部杂乱的痕迹看,它的头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上面还被人泼了很多血上去。
我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这一嗅,把我给震惊住了,原本我因为只是鸡血或者鸭血,但这味道,分明是人的血!动物的血和人的血,在味道上是有区别的,这么多年的经验,我能轻易地分辨出来。
血还没凝固,刚被泼上去不久,我拿起被我扔在地上的手电筒,另一只手抱着稻草人,四下搜寻起来,这附近,很可能发生了凶杀案!林子里的雾越来越大,月亮也藏进了云里,如果不是手里的手电筒,我根本没有办法看清眼前的小道。
不知不觉,我已经跑进了林子深处,四周杂草丛生,我不得不拨开就快齐腰的杂草,雾很浓,吸进鼻子里有点不舒服。我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尸体或凶案现场,无奈之下,我只好原路返还。
我掏出手机,手机却在这个时候没有电了。我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跑了这么远。这个时候,我终于感觉到阴冷了,冷风吹在我单薄的衬衫上,我搓了搓手臂,苦恼要怎么回去。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没一会,连手电筒都不亮了,我刚好出了林子。我朝四周望了望,这片林子本来就很少人会来,更何况是在深夜里。无奈,我只好走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了一抹微红。
我猛地转头,看向了被树木圈起来的那块空地,雾很浓,苍白的月光下,白雾混杂着黑夜,就在330公交车原本停下的地方,有一抹时隐时现的鲜红在摇曳着。我眯着眼睛,慢慢地往前走着,想试图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我越走越近,这似乎是一个人的身影,如果老张在这里,肯定又会被吓个半死。我有些不屑地勾起了嘴角,我不信这些,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会被吓到,我敢肯定,那是个人。但我还是警惕起来,我从警校毕业,身手还不错,对危险也总能先知先觉。
随着浓雾慢慢变淡,那抹鲜红也越发鲜明,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件红色的衣服,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站在那里,我看不清是男是女,因为她的脸,还是模糊的。我吆喝了一声,那个人还是直勾勾地站着,一动不动地。
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确有些诡异,我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恶作剧,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才做了这些事情。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我解不开的谜团,对于任何事情,我都会探究到底。
就在我要踏进这块空地的时候,身后一道光束打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刺眼的车灯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是老张,他开着车子回来了,老张把车子停在远处,但又不敢开过来。他探出头来,喊了我一声,让我快上车。
我转过头,重新看向了那抹鲜红的方向,有了车灯的辅助,我看的一清二楚,只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我扫视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他的身影,而沙土地上,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前留下的脚印,也再没有其他痕迹了。
老张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促我赶快上车,我知道,再查下去也不会查到什么,便抱着稻草人回到了车上。挡风玻璃上还有很多血迹,上了车子之后,老张惊恐地看着我手里的稻草人,让我快扔了,我说,今晚的事情很诡异,稻草人上有人血,拿回警局能备个案,万一出了案子,也好调查。
老张说不过我,立刻踩动油门走了,孟婷时钟低着头,不敢再看车窗外,今晚,的确是把她吓坏了。我仔细地观察着手里的稻草人,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330公交车是怎么开进那片空地,这个稻草人是什么,上面的血是谁的,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是谁,以及沙土地上没有原本应该有的脚印,这些东西都深深困扰着我,这是这么多年来,我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情。
我们三个人各有心思,一直都没有说话,终于,车子开回了市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路上的人也少了,但比起那片郊外,着实喧闹不少。老张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来跟我说话,他有些歉意:“李教授,刚刚不好意思,我后来想了想,还是立刻把车子开回来了。”
虽然心中不悦,但我还是耸了耸肩,说没事,毕竟老张是我的长辈,还是带我实习的老师。老张开着车子,把我和孟婷送回到了我的家里,母亲还没有睡,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门口等我们。
下了车之后,母亲看见我手上沾满鲜血的稻草人,也吓的不轻,但在我的解释下,母亲也没说什么。我礼貌性地请老张进去坐坐,但老张说时间晚了,改天有空再来拜访我们,所以就没进来。
我跟老张说,明天会回警局看看,要我就这么放弃330公交车的下落,肯定不可能。至于那个稻草人,老张肯定是不敢接手了,所以我准备明天的时候带到局里,让警局的人备个案。
送走了老张,我进到屋子里,母亲说孟婷不舒服,已经回房去睡觉了。父亲去世之后的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回来过,此刻我竟然对自己的家有些陌生。房子不大,一个客厅,三个房间,母亲已经上下打扫了个遍,虽然有些破旧了,但看着还算干净。
母亲给我煮了碗面吃,之后她便回房去睡觉了,我把稻草人放在客厅的长椅上,手机充起电后,脱下衣服进了浴室里。老家还没有淋浴喷头,都是用桶装的水,然后淋在身上。
连日的奔波,我也有些累了,匆匆洗完澡之后,便准备回房睡觉,可刚走到客厅,手机响了。那个时候,手机也刚普及不久,我纳闷谁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看了看号码,应该是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的。
刚接起来,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声,我把手机拿远,“喂”了一声。
还是嘈杂的声音,我挂断了电话,没有多想,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同样的号码。
我再次接起来,这一次,听筒里没有刚刚那种古怪的声音了,我还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你好?哪位?”我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我又问了声,还是没有动静,恼怒之下,我准备再次把电话挂了,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了。
“李教授……”他的声音很细,很尖锐,阴阳怪气的,勉强能辨认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我还是尽可能地保持礼貌的语气。
可是,那人却不再说话了,没一会,听筒里突然传来阵阵凄厉地叫声,这不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我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哭还是在笑。这阴森的叫喊,听得我不由地头皮发麻,一阵发怵。
叫喊声持续了一会,电话自己挂断了,我回拨过去,也没有人接。我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确定那人不会再打过来,才进房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准备明天去警队的时候,一起报上去。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我站住了脚,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转身朝身后的客厅看了看,突然,我发现了,那个被我放在长椅之上的稻草人,又一次不见了……
我把整个客厅都给翻遍了,也没找到稻草人在哪里,就一个洗澡的时间,稻草人竟然就不见了。我看向紧锁的大门,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没有人进来过,那么稻草人绝对还在这个屋子里。
我又仔细地搜索了一番,最后把目光瞟向了孟婷和母亲的房间,只剩下这两个房间没有搜过了。母亲和孟婷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本不想去打扰,但这稻草人实在太过诡异了,很可能是母亲和孟婷趁我洗澡的时候,把稻草人收起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母亲的房间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到母亲房间里一阵呜咽的抽泣声,是母亲在哭。我紧张起来,用力地敲了几下,哭声停了下来,我朝着里面喊了声:“妈,你没事吧?”
母亲说没事,让我赶快去睡觉,但她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我放心不下,又敲了几下门,让母亲把门开了。没一会,房门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下,我看清了母亲满是泪水的脸,母亲年纪大了,脸上的皱纹也增了不少,我看着一阵心疼。
她手里正捧着父亲的照片,我立刻明白母亲为什么哭了,这是想念父亲了,我拉着母亲的手,坐到了床边。照片上的父亲,很年轻,我也很想念父亲,我对他最后的印象,停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那一别,没想到成了最后一面。
父亲是个木匠,手艺很好,当年在这一片都出了名,再加上他待人很好,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师傅。一开始,我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不让我见父亲最后一面,大冬天地,那么快把他的尸体火化,后来听街坊说,父亲发疯了,可能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会传染,母亲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父亲死后,母亲也没有再嫁。我把装着父亲照片的相框拿了过来,看了几眼,放在了桌上。母亲不再哭了,让我赶紧去睡觉。这间屋子,小时候是母亲和父亲的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了。
屋子里用的还是老式的灯泡,灯泡上都已经发黑了,屋顶的角落里,还结了几个蜘蛛网。我仔细瞅了瞅,也没有发现稻草人,我问母亲是不是洗澡的时候出去过,母亲摇头否认了。母亲身体不好,我只让她早点睡便出去了。
离开母亲的房间,我又敲了敲孟婷房间的门,母亲没有拿,那就是孟婷拿了。孟婷似乎睡死了,我足足敲了两分钟,孟婷才把门开了。孟婷正穿着自己的单薄的睡衣,她比我小几岁,又是杜磊的女朋友,我把她当妹妹看,她不介意,所以我也不介意。
我问孟婷是不是拿了稻草人了,孟婷听到这三个字,睡意全无,我跟她说稻草人又不见了,她吓的脸色发青,拉着我进了屋子。我仔仔细细地搜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稻草人。我坐下之后,皱着眉头沉思起来,想不通,完全想不通,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孟婷哆嗦着问我,是不是有鬼。
我马上否认了,我说,很多事情暂时解释不了,不代表没有谜底,就像一道锁,总有和它配套的钥匙,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钥匙而已。我也遇到过几件悬案,案子被传的神乎其神,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凶手,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我让孟婷不要自己吓自己,赶快睡觉,孟婷犹豫了一下,把我送出了房间,我坐在客厅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稻草人是怎么不见的。孟婷房间的门缝里,正有泛黄的光,她是一整晚都不敢关灯睡觉了。
我重新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实是紧锁的,确保安全之后,我才回房。头有些疼,所以我也不再多想了。
沉沉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孟婷正坐在桌子前吃着。孟婷还没有化妆,黑眼圈有点重,没睡好。吃过早饭之后,我赶到了警局,老张正穿着警服,在警局门口洗车。
车子正是昨天晚上开的那辆,挡风玻璃上的血迹,也已经被冲洗干净了。我有些懊悔,昨天发生太多事,让我有些糊涂了,我应该让老张不要洗车,上面的血迹还能备个案什么的。
老张见到我到了,放下手中的水管,带着我和孟婷进了警局,老张好像已经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朝里面嚷嚷着,说传闻中的李教授来了。
大清早,警队还没有什么事,不少人都在吃早餐。听到老张的吆喝,大家全部站了起来,不过,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都一阵愕然,还有几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被我听到了,他们是在怀疑鼎鼎大名的李教授,怎么会这么年轻。
那个时候的信息网络还不是很发达,很多知名的网络论坛,也只是刚刚建立,警务系统内大部分都听说过我,但却不知道我的具体情况,也是正常的。
老张让我等一等,他去找警队的队长,说完就跑进一间办公室里去了,其他人都看着我,也没有坐下,我有些尴尬,笑了声让他们快坐下。这个时候,老张和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来。
男人笑着朝我伸出手:“李教授,久仰久仰!”
我也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随后我们便进了他的办公室,男人说他叫赵达,大家都叫他赵队长。我直接道明了来意,说我想看看发现330公交车现场的照片,警队出警之后,发现了可疑现场,肯定是会留照片的。
但赵达却很为难地告诉我,那些照片,也被B市的警队给取走了。
孟婷拉了拉我的袖子,问我怎么办,我也有些气愤,B市的警队真的有些欺人太甚了,我掏出手机,拨通了B市警队大队长徐通的电话,这个号码,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了,准确的说,我和B市的警队系统,都已经断绝了往来。
“哟,李教授,上次给我打电话,是三年前吧?”电话很快接通了,徐通在电话里笑着吆喝道。
我强忍着心头的不舒服,“徐大队长,有件事情麻烦您一下……”
我话还没说完,徐通就抢先一步开口了:“李教授,如果您是和老朋友唠嗑的,我肯定奉陪,不过,如果你是想问关于330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徐通已经猜到了我给他打电话的目的,老式的电话,声音很大,所以大家多少都能听到一些徐通的声音。
“告诉我理由。”我冷冷地问了一声。
“上级的命令。李教授啊,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
我没等徐通说完,就挂掉了电话。还是和几年前同样的理由,这么大一桩案子,还有两个受害人没有找到,他们竟然就不查了!
气氛有些压抑,赵达很抱歉地跟我说,他压力也很大,所以肯定是帮不上忙了,但他给我讲了一下当天的情景,这些老张都已经跟我详细地说过了,没有太大的出入。
我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那里很可能发生了凶案,赵达听了之后,立刻派了几辆车,命令他们去那片林子,看看有没有凶案发生。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也无心跟去。好不容易找到了330公交车的下落,但线索又得被B市警队给调走了。
这个时候,有个女警察焦急地跑了进来,说接到报案,胜利街88-6号发生了凶案。立刻,赵达带着警队出警了,老张让我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我没有拒绝。很快,我们到了胜利街案发的地点,民宅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穿上鞋套之后,我们一起进到了民宅里,穿鞋套是为了不在犯罪现场留下不必要的足印。门是木门,没有打开,但被人锯开了一个方形的大洞。我们钻过通道,刚进屋,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果然,才刚进屋没几步,我就看到了本案的受害者。孟婷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吓的转过身去吐了起来。
死者的确死的很惨,她的头被削了下来,颈部的伤口并不平整,很明显是被人用齿状物锯下来的,伤口处还能看见被撕扯碎的肉还有各种气管和森森白骨。可以想象案发时的场景,凶手按住了死者的头,用锯子,一点一点锯断死者脖子,直到整个头被锯下来。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想,她很可能是死后才被人割了头的。
老张带着几个人在房间里搜了起来,最后也没能发现死者的头。我一直紧紧地盯着这具无头尸体,莫名地有些心酸。死者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我对这种颜色很敏感。
赵达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见我一直盯着尸体看,问了声难道我看的不恶心吗,我摇头,回答说只是断了头而已。在我眼中,这起案子并不恶心,我见过比这恶心百倍的案子。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我也稍微打量了这个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屋子,除了死者身上,其他地方竟然一点血迹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老张突然惊慌地叫了一声:“红衣女,是红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