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城‖人总以为自己够坚强,直到绝望来临那一天
江城对我来说是崭新的,马路宽阔,诗里写到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再不是诗意,而是实景。长江大桥不再是视频里的画面,而是眼前实实在在的景象。
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摆脱了高考。
一切都是新的。没人知道我的精神分裂症,也没人知道我是双重人格。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新生。
这窃喜当然是要放在心里的,唯恐被人发现了去,生怕连这一点点做正常人的快乐都被剥夺。
二十几岁看张一山主演的《柒个我》,看《心灵捕手》,看《幸福来敲门》,自己跟着痛哭流涕。
朋友以为我是入戏太深,也幸好他这么以为。
我常常会买一些东西,但买完之后又不记得,也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清醒之后,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于是,我想到最笨的办法,别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谢天谢地的集体生活,它让我淹没在人群中,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平安无事了几年时光。
现在,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又一次自杀未遂后,我成功惊动了整个学院认识我的人,甚至所有有我联系方式而我并不知道姓名的人。
万念俱灰,除了死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将我从这种无边的痛苦中救赎。
或许木扬是我最后一点希望。
我来到他的城市。他沉浸于见到我的喜悦里,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但很快,学校的电话很快打到他班主任那里。
老师让他送我回学校。
木扬的态度让我寒心。他明知我病得严重,却让我一个人去做长途车。
那一刻我心里有些难过,但痛苦让我来不及怨恨。
母亲说,他是怕我出了事家里人责备他。
我和别人在一起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木扬说,那人真自私。可是他却忘了,当初他作出的选择,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真奇怪,人总是对自己宽容,却要求别人高尚。
在学校老师的强制要求下,木扬送我回了学校。
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几个小时后,母亲强制性把我送入一家隔离管理的医院。
这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模糊的记忆里,母亲将一张白色A4纸给我,我才发现自己被迫办理了休学。
而我全然不知情。
果然,纸还是包不住火。
我联系辅导员说请假,不要休学,辅导员说,请假三个月时间太长,赶不上进度。我说我可以赶上,辅导员说,你还是安心治病吧。
因为病人的身份,没有人对我的话在意。
我被迫开始休学。
那时我还没过十九岁生日,满脑子的岁月静好和琼瑶笔下的浪漫爱情和王维诗里的大好河山,我有太多的不甘心,可我只能躺在医院里。
盛满白色的房间,充满绝望与窒息,像极了我的心情。
忽有一日,栀子花的香味伴随着空气沁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果然是好闻的。
我才知道,夏天来了。隔壁病床的人姐姐去看她,给她带来新鲜栀子花,还有桃子。
你不会从她吃桃子的愉悦中看出来她是一个重度妄想症患者。
我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抑郁,躁狂,双向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社交恐惧。一切和心理有关的疾病,都牢牢套在我身上。
外面的世界有花有树,有旅行,有书香,而我的世界,只有盛满死寂的白色,还有一群被和正常人隔离开的人。
我的绝望是悄无声息的。
事过境迁,我才知道,当时自己不吃不喝的抗争,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又徒劳无功。
人到底是挣不过命的,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可在这除了药物和病人的房间里,我不知该拿什么再去和命运搏斗。
动态里,班级活动如火如荼进行中,情侣们依然秀着恩爱,木扬的生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天,我将QQ动态权限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写下这样一句话:
“你的世界天崩地裂,也只是别人眼里的无关痛痒”。
从此,本就孤僻的我更加沉默寡言。
人生的苦,原是要靠自己救赎的,不过是吃这种苦和那种苦的区别罢了。
我当然知道只能自救,可我不知道,这救赎的路,有多么漫长。
很多次,我仅有的清醒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个废物。
可我又怎么甘心这个结果!
我还不到二十岁,却偏偏要待在这残寂的白色里,不甘!
为了这种不甘,走出来,成为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至于怎么走出来,就要看个人的努力和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