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老男人”的鲁迅先生

2018-11-10  本文已影响430人  海月先生

当今社会,既非“黄金时代”,亦非“白银时代”,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逐利时代。逐利时代依旧会有文青,只不过文青们会被嘲笑,会活得很边缘、很委屈。

电影《黄金时代》热映之时,因为档期过晚,我不愿熬夜,也就还没有去看。但我知道,大概说的是“那个时代”的文青们的事情,其中的那些名字,在我亦是耳熟能详的。愿意坐三个小时看《黄金时代》的,大抵都有颗文艺的心。我相信,他们夜半时分坐在影院里看萧红们,就有了某种朝圣的意义。

我历来就是周氏兄弟的拥趸,不可能不对萧红或“萧红般的女子”沒有心结。鲁迅的一生不够长,又太过自谨,跟他扯得上的女子也就太少。少年时期与舅家表妺琴姑互生情愫,却接受了“母亲的礼物”,无奈地娶了旧式女人朱安为妻,此后便有了二十年无爱无性的婚姻生活。

许景宋之前,让鲁迅心仪过的女子,是北大校花马钰。读《鲁迅日记》时,有心人曾留意他在北大任教职时有一段是空白的,据此猜测先生那段时间正对马钰有心,可能在日记中坦露了心迹。不过,只是心仪,仅此而已。

与二十七岁许广平正式同居时,鲁迅已四十四岁。拿现在话讲,算是已跨入“老男人”的行列。二十三岁的萧红走进鲁迅的生活,他已五十三岁——也就是说,做为“老男人”的鲁迅先生,身边有两个重要的女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么,到底谁才是先生灵魂深处的女人呢?看看鲁迅与许广平的婚后生活吧:

“许广平和鲁迅在一起,忍受了相当长时间的地下情侣的身份。直到许广平怀孕,他们才正式结婚。婚后的生活非常琐碎,甚至感觉不到鲁迅对许广平的爱了。婚前,鲁迅还带着许广平去杭州度假。在婚后,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鲁迅连公园也不愿去。鲁迅说:公园嘛,就是进了大门,左边一条道,右边一条道,有一些树。

那时,萧红是鲁迅家的常客,从法租界到虹口,搭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这么远,萧红还是常去,有时,坐到半夜十二点,车都没了。可鲁迅还是很愿与萧红聊天,甚至去楼上披了袄子下来接着聊。不知为何,鲁迅不把这些时间分出一些给许广平。

为了萧红,鲁迅和许广平说话也很严厉,为了一条绸子是否好看,就嫌她把萧红打扮丑了,让许广平很尴尬。萧红不怎么会做菜,可是在鲁迅家勉强做的韭菜合子,鲁迅会扬着筷子,要再吃几个。鲁迅太善待萧红了。而曾几何时,许广平未嫁他、只与他书信时,他又何尝不善待许广平。难道真是过日子久了,就不用客套了。还是左手右手没感觉了。

总之,许广平与鲁迅结婚后,总是在忙碌。来了客人,都是许广平下厨房,菜食丰富,鱼肉齐全,少则四五碗,多则七八碗。鲁迅喜欢北方口味,许广平就提议请个北方厨子,十五元的工钱鲁迅觉得贵,请不得。此后依然许广平下厨。鲁迅生病,在楼上单吃,许广平每回送菜上楼时,都是在楼下仔细挑选的,要拣嫩的菜,只要叶,不要茎,鱼肉拣烧得软的,没刺的。鲁迅不陪的客人全由许广平代陪。许广平带孩子,帮鲁迅抄写稿子,打毛线衣。在鲁迅深夜写作时,她则在一边躺下睡了,之所以早睡是第二天要早起忙家务。

萧红说:“许先生(许广平)对自己忽略了,每天上下楼跑着,所穿的衣裳都是旧的,洗的次数太多,纽扣都洗脱了,也磨破了,都是几年前的旧衣裳......许先生冬天穿一双大棉鞋,是她自己做的。一直到二三月早晚冷时还穿着......许先生买东西也总是到便宜的店铺去买,再不然,到减价的地方去买。”萧红与许广平在花园里照相,许广平衣上的纽扣掉了,让萧红站在她面前遮挡,省下的钱都印了书和画。

许广平忽略着自己,鲁迅也忽略着许广平。在鲁迅心情无法平复时,他只会在半夜躺在冰凉的阳台地板上,从未想过让许广平分担。鲁迅与许广平共度十年,创作量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鲁迅过世后,许广平除了抚养孩子,还解决了鲁迅的原配朱安与鲁迅母亲的部分经济问题。

——做鲁迅的女人,真不是一般的辛苦!”

这是些生活的细节。这些细节却好像在说,许广平这个大胆追求爱情的新派女学生,后来在婚姻的磨蚀中,成了传统意义的合格妻子。而萧红,这个从东北黑土地上走来的“乡下姑娘”,却牵动着先生的灵魂,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心——从人生来看,他们都是愽大、坚强的,而内心深处,却都敏感、脆弱,甚至病态,有共同的审美,有相近的感知,彼此亦有着更多的温情和依恋。

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其实才刚接近我要说的话题。我突然觉得不想说了,因为再往下说对我来讲很费神,很吃力,索性草草说几句,结束算了——像萧红这般心性高,有才情的女子,因为缺乏心机,生存能力差,乃至在审美判断上也有她的局限性,在年纪轻轻就历经人生波折之后,遇到鲁迅先生,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事情。

鲁迅先生无疑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他的人生智慧,他的生活能力也远远超出常人,唯独在情感生活上有着太多的缺憾。无爱无性跟朱安女生耗到四十多岁成为“老男人”之后,与二十七岁的女学生许广平的结合虽然惊世骇俗,但在他却是个被动的选择,是许广平大胆追求的结果。而实际上,许广平无法更深层地走入他的精神世界,他的内心依旧是清冷寂寞的。

萧红的出现,实实在在点燃了鲁迅先生内心的热情。他们的精神是那样契合,心灵是那样贴近。萧红懂得他,并真心仰慕他、依恋他,而他也最懂萧红,极欣赏萧红。我遗憾的是,他与萧红的交往还是太矜持,太客气了。做为“老男人”,他的健康状况又不佳,余下的生命那么短暂,遇到有才情又信赖自己的女子,就该给她多些实实在在的帮助,多些启迪和指导。

当然,如果对方爱你,你要更多地付出真真切的爱——有才情的女子,她的人生之路,如果有段时光被有思想、有经验的“老男人”的智慧之光所照耀,在双方都是有益而美好的事情。

鲁迅与萧红的交往,有过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然后,萧红突然东渡日本,其间连书信都没有,断了任何音讯。等再回来时,先生已经作古,只能到坟前吊唁。虽则萧红后来写下三万多字的《回忆鲁迅先生》,真切感人,为世人称道。但是,这种无疾而终的结局,在我看来,对萧红是一种损失和遗憾;而对行将就木“老男人”鲁迅先生,则近乎残忍。

世态多炎凉,人生皆悲苦——就是这样。

借了别人的酒,哪个不是为着要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鲁迅先生与“母亲的礼物”朱安女士过了二十多年无爱无性的婚姻生活——这命运与朱安女士,自然是不公平的;而在鲁迅先生,内心的孤寂清冷也自不必说。即便后来有了与许广平的结合,过上了正常的婚姻生活,他的灵魂却依然孤独。许广平并没有真正走进他的精神世界。夜阑人寂,当孤独苦闷向他袭来的时侯,他宁愿躺在阳台的水泥地面上独自消受,也不愿与妻诉说。那些时刻,或许妻在他是陌生的,据说倒是小海婴发现后,会到阳台上陪着爸爸。我甚至想,与枕边人在心灵上的陌生与疏离,是极难耐的苦痛。有了阳台与房间的现实距离,或许能缓解心灵上咫尺天涯带来的苦痛,抑或是一种姿态,在向对方索要精神上的陪伴与关爱——而知书达礼、勤劳持家的许广平,为鲁迅、为家庭付出那么多,唯独这件事情没有做。也许是做不来,也许不屑去做……

当年轻的萧红走来的时候,先生说话的声音大起来,屋子里会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这时的许广平会在旁边暗自神伤。只有岁月才会磨蚀心灵,经历再多苦难,年轻的依然年轻。萧红因年轻而无邪,无邪却不仅仅因为年轻,从浮萍般漂泊的命运来看,无邪是她的天性。也不仅仅是无邪,她还是无辜的,毎次的错都不记取教训,她总在犯同样的错误——因为这错不在她,又能让她记取什么?记取了是世故,不记取便是无辜。萧红一生,遇到的多是些不靠谱的男人,因为她自己就是不靠谱的女人。只有不靠谱的女子才会有真的万种风情,因为风情是一种天趣,而不是一种矫矜或虚假的表演。萧红是年轻的风情女子,然而打动鲁迅的却不仅是她的年轻和风情,在先生那里,旷世的才华是最好的通行证。在文学上,鲁迅对萧红可谓知遇之恩,萧红在文学上的成就和影响,也跟他的推祟分不开。我知道,鲁迅对艺术和美有极高的鉴赏力,萧红也用作品证明她无愧于这样的推崇。

世有奇女子——特别的才情或者特别的美,对世俗来说,这像是个秘密。这个秘密若不被发现,在这些女子自身也是寂寞的事情,她会变得自恋、自怜乃至神经兮兮。最先读懂这才情与美的,往往是鲁迅这样有经验、有鉴赏力的“老男人”。要不要说出来,要不要解读这个秘密,对“老男人”也意味着风险——对内危机婚姻家庭,弄不好演变为忘年的恋情,需要做出新的情感抉择,对双方都是莫大的折磨与考验。像鲁迅这样的君子,惯常的做法是,乐此不彼的去关心、帮助和引导,同时在情感上又极为克制,尽量不使自己陷入两难选择。

就这样,“老男人”渐渐占据着别人的心,统领着别人的精神,扮演着引路人的角色,同时又消耗着对方,因为他在现实中又实在给不了对方什么。长此下去,对这女子便是一种煎熬,在无望的等待中失去耐心,即如萧红般特立独行的女子,最终的结局也是选择突然逃离,给“老男人”留下无限的失落、心痛和怅然……

尤其就才女来说,在生命历程中遭遇老男人,绝非坏事。如果你的“老男人”到了鲁迅这个级别,那就是莫大的幸运。即便幸运,离开也终是你的归宿,不过时机要把握好——翅膀够硬,才可以放飞。至于那“老男人”,不必担心,他什么都消受得起。萧红走了,如果生命留给他还有时间,或许他可以再遇着别的什么红……

不过,“老男人”们切记,到了鲁迅这个级别,才可以用智慧的光芒照耀别人,否则,就有耍流氓的嫌疑。姑娘才女们也要当心,君子和流氓间的界限并不明显,什么人招什么鬼是一定的,不要盲目自恋,如果你没有萧红、张爱玲们的气质与才情,最好别碰“老男人”。否则,除了伤痕累累,终是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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