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谷子落到地上
陀翁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写的故事架构接近圆满,一桩谋杀案件,写出来不止悬念叠生四个字。看犯罪、看死亡,归根究底是在看人性那些有缺漏的地方,为一己之私,人能做到什么的地步,这部书里给了一个答案就是“弑父”或者“伪装弑父”。德米特里是幌子,而斯梅尔佳科夫是真实的邪恶与反抗。
多年积恶,一朝反扑。费奥多尔的死亡只是证明了他个人的罪行是错误的行为的,而他的死亡又像是拉开了序幕,父子共争格鲁申卡的事情如同插上翅膀似的飞向整座城市,他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法庭上辩护律师和检察官的一番唇枪舌剑,堪称是全文的最高点,一波一波浪水卷来,终于将多重可能性如同层层画像一般摆在了眼前。
德米特里是反抗他的父亲的,甚至于是仇恨他的父亲,可当现实真的发生了他又是不知所措,即便误打误撞用铜杵伤害了格里戈里时,他也是惊慌的,慌张地擦拭脸上血污,匆匆忙忙逃走,随后愧疚的情绪如同潮水似的淹没了他的良心,他日日背负着十字架度过,在被收监时他意外地感到一丝轻松,被审判流放,他也是无可不可了。
人间最沉重的刑罚不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而是良心上过不去,在陀翁的另一本书《罪与罚》中曾写过:“在这种腐化生活中至少有一种永远不变的东西,它甚至是以天性,而不是以幻想为基础的。”人性中都是有善的成分存在的,数量有多有少,有的人一生秉持善意,譬如佐西马长老,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曾做过错事,但古物不会因为它身上的陈锈而降低价值,反而会在岁月的打磨下,它的价值历久弥新,人的品格也是如此,深负悔意,才会以更加严苛的要求来约束自己,有的怀有的善意就只有针尖那么一点大,可那也足以给人安慰,格鲁申卡所希冀的,如梦幻泡影,但她还是靠着那一点希望过活。
伊凡和斯梅尔佳科夫的那两段争吵很有意思,斯梅尔佳科夫察觉出伊凡的心思,一针见血地将伊凡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伊凡先是反驳否认,而后渐渐地开始屈从于斯梅尔佳科夫的说法,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城里的其他人是不会知道,连他也分辨不清了。在他的家庭里,有利欲熏心、好色忘行的父亲,有为讨情人欢心杀害他人的兄长,再加上他心中隐隐约约的疑影,他成了命运的囚徒,就算,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也很难将良心上的枷锁脱去。
阿廖沙有一颗纯良的心,像是老鸹窝里飞出来的和平鸽。从文字上可以看出德米特里和伊凡的痛苦、惆怅以及自己对于善施加的压力的挣脱不得,却不会看到阿廖沙有因良心而缓慢受锤的过程,他的灵魂更轻盈、泪水更洁净。末尾,他对十二个圣徒式的孩子们说的话,说明他对人生的前途还是充满了期望的,只是言谈之间,已然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等待着卡拉马佐夫兄弟三人的命运,或是流放,或是死亡,或是未知。
谷物的种子掉落,落地生根,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我们只知道若是前一个死了,就会结出许多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