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一盏灯的守望
自行车的前轮旁边是一盏已经坏了的灯,灯芯坏了没办法再照明,如今也丢在地上的旮旯里。
它说,你别看我样子老,其实我比他们好多老东西都年轻呢,记得是你上小学二年级我开始来到这个家的。我的到来迅速代替了火苗摇摆不定的蜡烛,也让总是冒着黑烟的煤油灯彻底退休了。我那时候是没有固定的位置的,只要天开始黑,我就接二连三的在家中不同的地方出现。
夏天的晚上,每一顿饭都是天黑了才开始准备,我经常能听到你母亲饿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但是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也没有停下极速奔走的脚,常常是进来喝口水就离开。多次之后,她来到厨房洗干净手,准备饭菜,你那时候还小,一般都在亲戚家早早的吃完饭已经在家里睡下了,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一人两大碗米饭,菜是两份青菜,都是用农村通用的大碗装着分量十足,却每次都吃的完全干净,没有一点剩下。农村的夏天晚上蚊虫多,那时候你家里除了蚊帐就是一把蒲扇,并没有其他的驱蚊方式,你母亲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筷子迅速的吃饭。她左手拿着的蒲扇一直在给你父亲扇风和驱蚊,若同时有好多蚊子也开始咬她了就反手拿蒲扇来拍打叮咬自己的蚊子,她的肌肤上面总是有很多红色的小包,她也忍住不去抓不去挠。我的灯光也总是吸引无数的飞虫来我身边转悠,他们绕着我飞一圈又一圈,有的还试图去碰撞我的身体,我们互相目睹了无数个被蚊虫所困的烦热的夜晚。
那个季节我也经常会有半夜加班在家门口守夜的时候,当田里的稻子都一片片金黄的时候,他们就没日没夜的开始收割,把捆好的稻子往家门口一趟趟的用两个肩膀挑着担子回来,我时常担心那个被折弯的扁担会不会断掉,它的身体从一条直线变成一条弧线,那往下坠的力量都在这么窄的肩头。晚上的风凉爽惬意,我很享受这样的一场露营,但是他们额头脸上的汗水仍然大滴大滴掉到全是灰尘的地上,那清爽的风好似带不走他们身上的一点点热量。他们的双手从黄色变成棕色到后来已经慢慢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了。天空中挂满了繁星,那温柔的星光洒在我身上格外的朦胧,好似自己在河的对岸隔着一片水汽,透出去的灯光也披上一层银色的纱,流水似的灵动婉转。我看着他们佝偻着身子,背部成了身体的顶端,我透出的灯光还有点点星光都洒落在他们的背上,风儿吹着,光雾缭绕,隐隐约约竟然像插上一对透明的翅膀,在星河下左右摇曳。
冬天的风在窗户外面咆哮不止,残留的树叶和杂草被撕咬的生疼发出凄厉的叫声。屋内人们围坐在灯光下,淡黄色的光照满整个屋子,温暖祥和。你母亲手上拿着鞋样和针线,对比着在一件旧衣服上剪出新的鞋样,剪出来的布片一层一层糊在一起慢慢的成了立体的形状。你爬在你父亲的背上咯咯的笑着,玩累了就躺在他的脚边挠他的脚底板,逗他笑,可是却总不成功,他就泰然自若的躺在那里,你抬头去看他,他就捉住你的小脚丫,手刚碰到脚底你就忍不住笑的整个人滚成一团。温度慢慢的在下降,天气更加冷了,我看着你母亲的手上的鞋子一天天长出来,今天还只有几片补,明天就有鞋底,后天就有了鞋面,后来就长出了棉花,再后来棉花也穿上了衣裳。有时候长出的样子是粉红色毛茸茸的小鞋子,有时候是黑色比我还高的鞋子,快下雪的时候家里有几个人就有了几双样式不同的新棉靴。
很多年个漆黑的夜晚,我都打着一束光,目睹了这个家岁月变迁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