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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小说 走梦人 第92章 天地熔炉

2018-12-18  本文已影响34人  肥肉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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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子近乎凝固的黑,让我慌忙逃窜的脚步迈的并不顺畅,两腿不听使唤,几次转身抬脚都觉得滑腻异常,像踩中了熬化的沥青,险些摔倒。

“……找……发电厂……你……钥匙!”那空洞干瘪又极尖锐的人声还缠绕着我的耳朵不肯放松,它在我耳膜里湿乎乎地塞进了很多话语,可是那音频振幅太过高亢,连说话者是男是女我都摸不准,想听清里边的全部内容更是难上加难,只在最后抢在它伴随着近似轰鸣的螺旋抽吸声消失前我才勉强辨清了这几个词。

发电厂?钥匙?哪个发电厂,什么钥匙?!如果不是脚下如处涡流,有股强大的拉力将我拽向深处的黑暗,让我本能地去抗拒,我真想放弃出逃,回去再仔细辩听个明白!

当我竭力用手指扒住这建筑的门框把自己往外拖拽的时候,身后有如附骨之蛆般的那些牵拉之力突然猛地一松,以至于我几乎是弹跌出门槛之外的,脸部朝下,用标准的大马趴姿势摔进了一大滩污水当中。

污水?!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有水?

刚进去之前,外边的街道上分明都还只有厚厚的积雪和冰冷的劲风,怎么可能会有水呢?难道不应该是冰吗?!

等我捂着摔得生疼的面额站起身时,才发现更加异常的景象远不止于此:原本盖满整座城市的积雪正在飞速消融,融化的雪水正从一座座房屋顶上如同瀑布那般倾泻而下,给目力所及的所有建筑都遮上了一层水帘;原本被大雪纷扬遮盖的灰白色天空此刻烧满了霞光,火烧云一层接着一层,由天边的猩红到头顶的橙黄全都变更了颜色,色调炽烈非凡;稍远一些的街道尽头里,雪融的速度似乎要更快一些,已经落地的水流正被快速蒸腾为气态,形成了无比蓬松的团雾,好像有云朵从天上直接摔在马路中间那样,肆无忌惮地不断膨胀;除此之外,就是热,闷在蒸笼里的那种密不透风的热,吸进鼻腔和口中的水汽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我浑身冬装,穿的老厚,汗液没用上几秒钟就一股股的激了出来,浸透了贴身的那几层防寒服,让它们粘滞的如同甲胄套在身上,如果我在衣服下面耸动肩膀、活动肌肉,会觉得那些衣物是自己背负了的外壳儿,而身体是包裹在其中的一团软肉,可以自由地在里面挪动。

此时脱掉几层衣服是根本来不及的,那也不是我当前最必须的选择,天边的那抹猩红正在不断地翻滚着蔓延开来,用更高的温度吞噬侵略着天空中原本橙黄的部分,恐怕我再耽搁下去,街巷尽头的那些即将彻底蒸干水分的木制房屋马上就会被炙烤的烧灼起来!

随着奔跑,汗液的分泌更加多了,那已经不是出汗或者流汗能够描述的程度,那更像是身体被同时接上了千百个水龙头,再同时被人拧开来倾泻,这让我满身的“盔甲”越发沉重。步枪还端在胸前,握把处已经湿的滑腻,如果我拿捏不牢说不好轻易就会脱手把它掉在地上,如果这时真有需要我去射击的目标,估计是很难举枪击发的。

原本杵立在十字路口边上的一根黑原木电线杆因为冻土消融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基座膨胀爆裂,在我经过它旁边时竟轰然倒了下来,那滚满黑沥青的木杆虽然只是险些拍中我的背包,但绕在它顶端的白瓷过线柱却把两条粗硬的线缆舞动起来,斜斜地抽打在我的腰间和大腿上,立时我整个人便犹如一只在冰上打旋儿的陀螺被抽得原地猛转了好几圈儿。我背包装满了东西很重,被这猛地袭来的外力一带,整个人便再也找不回奔跑中勉强维持的平衡,摔滚在地。万幸那电缆里并没有闪出什么火花,也许这城市的电力早被断绝掉了。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找发电厂”,“钥匙!”那些在黑暗中听来的只言片语仿佛也被眼前的天旋地转甩了出来,让我在瞬息之间做了决断——顺着电线跑!也许能找到电厂!老天保佑我不要跑了相反的方向连到哪条电路管网的尽头凭空去抓瞎。

迷茫慌乱中如果能给自己一个目的地,是绝好的事情。不管那个假想的目标能够代表着什么,是一处避难所还是更大的危机所在都好,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混乱的街巷中到处乱撞,慌不择路要好得多。

谢天谢地!我终归没有跑错方向,也亏得这城本就算不得有多大规模,不消五六分钟的路程我已经寻着线缆走向来到了一处“发电厂”门前。如果不是我脑子里本就存了“要找到发电厂”的概念,这处灰惨惨的方形水泥建筑几乎让人辨识不出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有从四面八方胡乱拉过来集中在此处的线缆还彰显着它算是个电力输出单位。它的规模之小甚至让人连它到底是靠什么能源发电的都搞不清,这里是离勒拿河很远的城郊内陆,自然不能依靠水力;如果是热电则少了那标志性的巨型锅炉和硕大烟囱。

建筑本身的设计也奇特,只是平地里突兀的一整块水泥砣子就那样随意丢在一片空地中间,没有院子没有围墙,也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从地皮到顶棚占满了整整一面墙壁的铁门却大的惊人。

当我的指尖触碰到那铁门的表面时,还未及去想这门是该推还是要拉着打开,眼角余光瞥见天空中那原本不断烧灼逼近的颜色居然停了下来,此刻那实实在在带着肆虐热浪的火烧云已经增添了些黄紫色掺杂其中,让之前的浓重猩红更混沌了不少,它们围着中间仅存的一小块儿橙黄形成了一个圆圈儿。

这不大的圈儿就悬在我头顶,与眼前的这座古怪建筑占地方圆差不多相等。我庆幸天空的变化能最终停缓下来,因为在我回头再望时,发现远处刚刚跑过的街巷,以及整座城市的大半边早已红如炭火,仿佛省却了燃烧的步骤就让所有的城市建筑都化为了灰烬,充人眼目,造就了一片没有烈焰和浓烟的苍茫红海。

看着周遭那城里原本有的房屋街巷、树木塔楼、车马杂物等等事物全都纷纷碎裂成表面覆盖了暗灰的火炽,一寸一寸地凋零剥落,手按铁门的我居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安宁,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平静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难道我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吗?这如同末世渡劫一般的炽烈地狱景象,难道就唤不起我的一丝悲怜和惋惜吗?难道这城里的人,连同二土匪和霍老拐,以及刚刚离队的万金油,我就不应该为他们生出哪怕一点点的担心和焦急吗?带着这样波澜不惊情绪的我,太可怕……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我开始对我会拥有这样彻头彻尾的宁静感而感到深深的厌恶,甚至嫌弃的要命,然而就连这种对自己不爽的情绪也只能沉在灵魂的枯井里,只能在那里跳着高儿叫骂,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那个面色冰冷的自己。

眼前这扇高大的铁门,有着乌黑滑腻的油漆蒙皮,上面布满了斑驳锈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锈得翻起了层次,岩末黄的碎渣儿被外面蒸腾的水汽裹挟着,凝成了一滴一滴的浑浊水珠。这看似顶冰冷顶笨重的一道千斤闸,却在我手掌微微用力之后便应声而开,等它开到刚能勉强容身体进入时,我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就闪身稳步走了进去。

“灵魂的井里”的那个我还在跳脚喊叫,他到底在骂什么我却已经不去再做理会,只把它那样搁置在某处好了。自从进到此处开始,除了先前的平静,仿佛又多了些兴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无法抑制的上扬,大幅度翻翘,虽然那翘起的角度已经让我的面颊开始抽搐,可是还是难以抗拒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不对!这不是我!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单手端枪,腾出另一只手拼命地往脑袋上拍打了几下,刚才的一系列混乱情绪,已经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到底是现在这个拍脑袋的,还是那个在幽暗中不停谩骂着什么的影像才是真我呢?

这种带着巨大痛苦的质疑让我一会儿觉得那蹲在深井般的黑暗空洞里的“我”是真的我,正在随着一个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躯壳来回晃荡,做着自己控制不了的事;一会儿又觉得此刻手握钢枪脚步稳健的朝这方形建筑深处走去的才是最最真实的我,而那个“深井”里的“我”只是我足够强大的内心决定彻底舍弃掉的恐惧情绪而已,是完全不需要去理会的无聊杂碎!

这一处“发电厂”的内部是一个极空旷的方形空间,虽然没有一扇窗户可以照亮,但我却觉得眼前光明的很,四处看过了之后并不能找到灯,但这墙壁的内侧也许是某种发光矿石或者涂料制成的,看不出具体是哪里发光,也分不清光被哪里吸走了,就单单那么自然的“可视”。这里没有摆放任何的机械和设备,只有空旷。

那些从四面八方连接到这里的电力线缆仿佛也只到了建筑的外层墙体就不见了,并没有在建筑里面找到任何的接驳,看那突兀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在墙壁之内设置了暗线管路,而是就那样一排排的砌在墙里,恐怕从这建筑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一并把毫无连接可能的线头埋入了墙体,这算个什么?假电站?怎么会有这种地方!这东西建造出来能干什么用?

然而……那个声音让我来这里又做什么呢?它说的那个……钥匙……又是指什么呢?

“喂!我来了!”我喊了一声,语调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毫无底气。站在这房屋正中央,胡思乱想了一阵过后,我突然觉得既然此处不单是设计用途诡异不可猜测,加之外面街上的那种异常的天候变化到了这里就突然急刹车停住,也说明这里是某些谜团的核心所在。说不定,这里有什么人正等着我给我答案!

仅仅是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让我凭空陷入了这般境地,这太像是梦境,整个世界完全都没有按照平时所熟知的物理定律出现和终结,可这一切又真实的不像话!危机一路碾压,真真切切,如果把它当成梦境,稍稍存了些侥幸心理去对待这些异相,恐怕可以让我遭遇一万种死法。

“你不该来的!!”几乎是在我胡乱喊完话的下一秒,一个急切的男声突然响起。

我刚才喊的那一嗓子,内心里完全没指望有人给我答复,因为整间屋子一共就这么大,只要稍稍转身,所有的边角都可以尽收眼底。这一下,别说什么一个我两个我,真正的我,深井的我了,刚被忽略了一小会儿的恐惧和惊诧在同一时间被加倍放大一齐找寻回来,瞬间填满了我所有感官!“谁他妈的在那儿!”

“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的!!!”

“你是谁!快出来!”我双手端枪,手臂收的紧紧地,快速切换着要瞄准的可能目标,不,应该说是要瞄准的可能距离才更确切,因为我快速转身,弓着腰在原地接连转了三四圈儿,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过。

“他怎么不该来?他手里有钥匙。他就是钥匙,钥匙就是他。他不来,我们怎么活?”居然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反问着最先开口的那个声音,同样地,讲话人也同样看不见身形。

“你得听我的!!!”突然那女人加大了音量,随着略带电磁爆音的喊话,紧挨着我的身体左侧出现了一张模糊的如同搅浑了的水中倒影那般的人脸来!

那女人的面容隐隐约约地在空中闪现,不停地波动,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出现的更多了一点。“把你背包里的铁牌,按到地上的空洞里去!快!要不然有很多人会因你而死!”

“不!别听她的!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别再来了!!要活下去!”贴着我的肩膀右侧也出现了一张脸,同样地模糊和闪烁,是一张男人的脸。

我看了看左边,再转头看了看右边,看着那两张飘忽扭曲的面容,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因我而死……可是……你们却早已经死了啊!!!”

“钱思婉!老疙瘩!!!”

这两个被我们藏在心底,许久都不曾经双唇说出的名字此刻一说出口,我的情绪便已经全线崩溃。跟他们一起在109作训,一起前往滇南涉险,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悬空湖的置换空间……绞杀成两截……所有所有的一幕幕都在同一瞬间挤占了脑海。

我想他们,是的,他们,不管钱思婉最后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如此,在我的心底深处,不知为何却始终恨不了她;我更想老疙瘩,因此也更心疼,心疼这个标准的好兵,好人,勇敢的中国战士,一个真正的英雄,我们的好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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