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VOL.2020.08.09
我上学后不久,爸爸和别人搭伙去其它镇上打工,印象中那是一个窑厂,由于离家太远,平时便住在那里,那是爸爸唯一的一段离家外出工作经历,但这应该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因为我对这段爸爸不在家的时期并没有什么印象了。
记忆是从我和姐姐独自在家开始的,外婆每天步行来我家,给我们俩姐弟烧饭做菜,做好收拾好便步行回家,日复一日,每天晚上,只有我们俩在家守家,做作业,玩,睡觉,那时的我可能才只有一年级,最多二年级,姐姐也刚上初中,妈妈去医院照顾爸爸了,去了好久,我们不知道她和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爸爸出事故之后,应该是厂里打电话到二伯家,二伯来告诉妈妈,妈妈匆匆就赶往医院去了,先到市医院,后又转到宁波,开始漫长的住院治疗,家里就留下了我们俩姐弟,让外婆每天来给我们打点吃的。
当时只知道爸爸出了事故,手骨折了,挺严重的,我不知道骨折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好像不是那种特别特别严重的情况,只当是爸爸受伤住院了,等出院回来就好了,即便是二婶说起爸爸在医院里疼得不停呻吟,睡不着觉,有时候要人按着,我虽然担心,但并没有伤心到想哭,感觉自己再怎么担心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希望爸爸坚强一点,快点熬过去,等治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晚上,我跟姐姐总是摆弄那台录音机,俩人一起坐在我的床上,因为我的床头墙上有个插座,姐姐按下录音键,开始唱流行歌,唱完一首,让我也唱一首,我不会唱流行歌,便唱了一首音乐课上学的渔夫调子一类的歌,感觉唱得好傻气,唱了一半便笑场了,姐姐又继续唱,唱完倒带回去播放听效果,不满意就擦掉重录。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爸妈才回来,也不知道他们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们都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跟姐姐一起玩录音机的情景,直到一天晚上,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们一起走出卧室,打开大门的边门,阳台上亮着灯,爸爸和妈妈并排站在门口,脸带微笑地看着我们,爸爸的整个右手臂都包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一条白色的棉带子穿过手臂挂在脖子上,把整个胳膊吊在胸前,他那安静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是通过爸爸的自述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在非工作时间,他经过那台机器,机器处于停机状态,他看到里面有块脏东西,便歪着身子伸右手进去拿,不巧的是机器操作员正好来开机,没看到机器前有人,机器一转动顿时就把我爸的手卷了进去,眨眼间的功夫,伴随着一阵“咔咔”声,他的整个右手臂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失去了知觉,操作员发现状况立即停机,等众人把爸爸的手取出来,已经如最嫩的柳条一般感觉不到手上还有任何骨架支撑了,完全靠肉连着,碎烈的骨头裸露在肉外,整条手臂耷拉在身体一侧随身晃动,可以随意被人如面条一般提起来,在场的人没人相信他还能保住这条手臂,可能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也可能他当时的意识已经空白到忘了思考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那种疼痛袭来淹没他之后到底有多痛,那一定是让他铭记一辈子的痛楚,他的整个右臂都粉碎性骨折了,但在医生又是插不锈钢管又是打钢板又是打螺丝之后,像搭积木似的又搭出了一条完整的手臂,而那些骨头也逐渐愈合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
大概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爸爸又去医院把里面的不锈钢板拆了,医生让他多久之后就可以把骨头里的不锈钢管也取出来了,但爸爸觉得那钢管留着也并不碍事,就不回去再次受罪了,也省了一笔手术费,至今,他的骨头里还插着长长的不锈钢管,那些管子估计已经跟他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