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享受的是她到来的过程，而非那三秒的欢愉”
头图基于CC0协议引用
我慢慢明白了我为什么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
看一本书期待它让我变深刻，吃饭游泳期待它让我一斤斤瘦下来，发一条短信期待它被回复，对人好期待它回应也好，写一个故事说一个心情期待它被关注被安慰，参加一个活动期待换来充实丰富的经历。
这些预设的期待如果实现了，长舒一口气。
如果没实现昵？自怨自艾。
可是小时候也是同一个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小时候不期待结果，小时候哭笑都不打折。
一一一马德《允许自己虚度时光》
1
阿欢进门就是一通怒火：
“三个月！我为了这个项目忙前忙后跑上跑下，三十多稿的文案，不下五个通宵！
我那个头儿许诺我项目结束后在大老板面前大大褒奖我，不仅给我30%的奖金，还让我开始带一个小组！
今天项目汇报，大老板很喜欢，结果你知道怎么着？头儿冲着大老板点头哈腰，就是没有提我的功劳，完了以后也压根没有提我升职的事情！”
老朱冲阿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在院子里蹲着的小儿子磊磊，阿欢深吸一口气，平和满腹怨气。
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上，一群蚂蚁围着一只死去的蜻蜓，悄无声息地分解、搬运，远远看黑黑的一团，走进一看其实蚁头攒动，一片热闹景象。磊磊蹲在地上认真看着，丝毫不在意烈日炙烤得满头大汗，也丝毫不在意久蹲得双脚麻木。
“他看了多久了？”阿欢递给老朱一根烟，老朱接过来叼上，笑着说：“快一个小时了吧。”
“呵，小孩子的世界，真好，一点东西能玩一天。”阿欢深吸一口烟，让胸肺充满烟气，重重呼出，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那股职场上遇到的郁郁不平呼出来。
老朱看着仍旧满脸不满的阿欢，笑着问道：“你觉得你做这个工作项目的意义在哪？”
阿欢挥挥手，皱着眉头：“我每次都烦你说‘意义’这两个字，这种讨论本来就挺没意义的。”
“哟哟哟，职场上的情绪还带到下班来了，有这个必要么？”老朱吸了吸鼻子，指着磊磊，“我不问意义了，你觉得他开心么？”
阿欢看着磊磊蹲着往地上探头，视线跟着一只扛着肉块的蚂蚁一路看到蚂蚁进洞，那满头的汗已经顺着两颊滑落，偶尔滴落在地上挡住蚂蚁的去路，磊磊还会发出一两声欢快的笑声……
“这，还用问啊，啥都不用管，挺开心的啊。”阿欢叉着手站着，弹了弹烟灰。
老朱嘿嘿笑着，拍拍仍旧满脸愤懑的阿欢：“小孩子为什么开心，就因为他不期待结果，或许他看了多年蚂蚁，变成了个蚂蚁专家，也或许他看了多年蚂蚁，最后也只是知道了蚂蚁搬家，对他来说那都不在他预先期待的范围内，他只是知道这个观察的过程，好玩，开心。”
阿欢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又是你那套道理理论的，哪有那么好的思想高度，去不去陪我喝个酒？”
老朱摊手：“就我一个人带娃，你说呢？”
“那我走了！”阿欢边走边拨弄电话，呼朋唤友，今晚上不找几个兄弟谈谈天，这气一定是顺不了的。
2
大排档里，一桌子的好菜，阿欢叫来弛子、勇哥、详仔四个人围坐。
阿欢喜欢小区门口的老蒋开的大排档，菜品新鲜，手艺好，价格不贵，三四个人往那一坐喝酒吹牛一个晚上，也就不到两百块钱。
“你们说，这顶头上司是不是特别不地道？！”阿欢一通倾倒，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不满。
众人点点头，弛子举杯往阿欢杯子一撞：“要我说，也就是你们头儿抢功，这在职场不是最最正常的事情么？”
“要想职场顺顺利利，这是最基本的潜规则，你让你的领导过上好日子了，你的日子不也才能好过么？”勇哥附和着，看着阿欢那不开心的模样，笑着举起杯子也是一碰，“走一个走一个。”
一杯酒下肚，阿欢发一圈烟，自己点上：“你们是不知道，最可气的是我跑到老朱那儿，他给我掰扯一堆让我不要太过考虑最终的期待，这不是扯淡么，我上个班，不考虑最后的岗位和收入，上个什么劲？”
“你可别提老朱那个神棍了，身上都快没了烟火气，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勇哥笑着说。
“那老朱的生活已经到某种境界了，人家追求的和咱们完全不一样。”弛子同意。
阿欢听着朋友们的附和，内心在老朱那儿遭受的不满也算略微舒展，几杯酒下去，在烟雾缭绕中再品尝品尝老蒋这大排档的厨艺，好像那些不开心都能够释怀了。
“其实啊，阿欢，我得说点不好听的话。”详仔一直听着阿欢抱怨，朋友们的附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说自己的观点，“我其实觉得老朱的意思，还是想阿欢你不要太过因此而焦虑，说起来很佛系，该你的是你的，不该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职场政治是有的，但是你的焦虑浮躁，也是有的。”
阿欢听着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说？”
“你看啊，有多少人就因为一个项目成功了，就升职加薪的？”详仔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他看着阿欢不满意的表情，没在意，继续说道，“你还别不服气，你只是勤勤恳恳地用三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项目而已，只是因为你那头儿的一句话，让你把这本来在别的情况下只是个普通的事情当成了自己升职加薪的机会，要换到正常的职场，别说你一个三个月的项目了，来十个项目都完美完成的员工，也不见得大幅度升职加薪。”
“那他就不能给我许诺呀！”阿欢不开心。
“你这话，正巧说明老朱说的其实挺对，即便这是他给你的期待，也同样变成你自己的期待，这样的期待让你失去了对这个三个月项目过程真正的体验。”详仔滔滔不绝，眼前的三个人却愣头愣脑甚至干脆自顾自碰着杯喝着酒，看来自己也要变成老朱那鸡同鸭讲的模样了。
3
“恩，这样！”详仔清了清嗓子，“我来换种说法！”
“恩？”阿欢三人停下自顾自的饮酒，看着仍旧不想消停的详仔。
“我问你们，和女朋友出去开过房么？”
“哈？”三人懵圈，弛子眯眼看着详仔：“你又想使什么坏了？”
“嘿嘿，别打岔，让阿欢回答。”详仔笑着看着阿欢。
“这……当然开过啦，我又不是柳下惠……”阿欢看着三人暧昧的笑容，一顿杯子，“没开过的可以不喝酒！”说着干掉手里的一杯酒，接着看着所有人自觉喝干杯中的酒。
“很好，都开过房。”详仔擦干嘴唇边上沾着的酒水，继续带着那种让人总担心他要使坏的微笑看着阿欢，“和我们说说你印象最深的开房经历吧。”
“说说说！”还没等阿欢忸怩，狐朋狗友已经开始起哄，迫不及待地样子让阿欢一时无语。
“说就说！都是大老爷们，怕个啥。”阿欢喝掉起哄的时候弛子满上的一杯酒，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油然而生，阿欢仿佛回到那个夜晚：
“那还是大二，我们俩约着一起过圣诞节。她平时都在家里住的，那天她找了个借口和家里说需要在学校参加平安夜活动，嘿嘿嘿，其实是和我一起到一家主题宾馆一起看我们喜欢的电影。
那是个电影主题宾馆，我在网上找了好久才定的。我住校的嘛，当然先跑到宾馆去看看啦。
大概那天晚上六点多我就到了宾馆。那宾馆干净整洁，投影设备完好，我们提到的想看的几部电影都有。我拍了照片给她看，她也非常满意，不过告诉我她家里还要晚一点，让我自己先找点电影看……我那个着急啊，心里就在担心了，别是她家里不让她在外面过夜啊，如果不来了，这个晚上我一个人怎么度过啊？
当时我又不能对她表达我的担心对吧，不能让她觉得我有种迫不及待猴急猴急的感觉呀，那可就太司马昭之心了。于是我跑出去买了水果零食，顺带还买了两瓶果啤，回到宾馆我又拍了照片发给她，附上点开心雀跃的文字，让她对来一起过这个平安夜有种特别的期待。你们还真别笑，我当时真担心她迫于家里的压力不来了呢。
然后我随意点了个电影看着，但是哪看得进去啊，我那时候真是时刻都觉得嗓子发干，过一会儿就看看手机里是否有她的信息，电影幕布上放的啥，我还真不记得了。
后来她给我来了条信息，打开那条信息的时候，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结果看到的内容是‘我出发了。’当时我就从床边跳起来蹦跶了，哈哈哈哈。”
4
“好，打住！”详仔打断阿欢还要继续下去的讲述，眯着眼微笑，“嘿嘿，你们从阿欢的讲述中，听到了什么？”
“嘚瑟呗！”
“初哥的小期待，哈哈哈。”
“……”
众损友不停地调侃阿欢，详仔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抓，大声说道：“停！”看着大家安静下来，详仔的神棍潜质继续发挥，“我要问一个你们最关心的问题了！嘿嘿嘿嘿。”
在详仔阴森的笑声中，阿欢收到了今晚他最最害怕却也最最无法逃避的问题：“你觉得那个夜晚，你享受的是初夜最后的那一下释放，还是你期待女友到来，一同度过那个夜晚的过程？”
“当然，是期待她到来以及相处的过程呀！”阿欢不假思索。
“即便那天晚上，你们没有……嗯？那个啥？嘿嘿嘿……”详仔继续阴阳怪气。
“当然啊，那晚上她来了之后，我们一起看电影吃水果零食，我们还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那真的非常开心！”阿欢没有理会详仔的阴阳怪气，倒是因为回忆的涌入熏红的脸蛋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
“所以，老朱说的很对嘛，过程，还是比你期待的结果更重要。”详仔说完，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干掉一杯酒，拿筷子在满桌美食中找寻着各色目标，往嘴里填着，比起愣在场的三人来说，他那俾睨众生的姿态，显得特别欠揍。
但是三人不得不承认详仔的一番偷换概念一般的隐喻，让大家对老朱那高深莫测的生活态度有了种特别的见解，沉默半晌，倒是阿欢先说了话：“其实想想，说的也对，如果都能更多去体验过程，我的工作应该会更加开心一点，大多时候，我们太把结果当回事了。”
“恩，就像打游戏，我就算没干掉BOSS，没有拆掉对方的水晶，过程中的体验我还是很开心啊。”
“确实，买了一只股票我就期待收益，写完一篇文章我就期待阅读量爆炸，学完一个课程我就期待自己技能熟练，跑完一次步我就期待自己有了六块腹肌，做了一件好事就期待幸运之神快点降临，说起来，还是内心太过浮躁了……”
“可是咱谁不期待一个好的结果啊，所有的期待如果实现，我会满心愉悦；如果没有实现呢？满心愤懑。真要修炼到老朱那心境，难啊。”
“……”
详仔看着眼前三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放下酒杯，略显落寞地站起来，满腹思考地走掉。
“呃……”详仔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刚想顺嘴哼一首最喜欢的小调，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狗日的阿欢，还没付钱呢！”
请你相信：
我说的一切，都是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