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茶遇故事”之七日后的约定
近来的战事,似乎有些吃紧。
当兵的好久没路过老陌的茶摊,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似乎传到这边来的都不算是捷报。老陌不得不感慨,这又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老板,在来碗茶。”
坐在角落边上的姑娘,已经在老陌茶摊前坐了五天。每天天不亮就来,黄昏时分离去。她坐在距离南边那条小路口最近的桌边,双眼未曾一刻放松的盯着。
老陌发现,这姑娘似乎在等候一个人的出现。
“姑娘,这茶还可口?”
姑娘只是点了点头,始终没有回头来看上老陌一眼。老陌不禁一笑,真是个奇怪的姑娘。第六天,姑娘又是迎着清晨到了老陌的茶摊,还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方向。与平日里不大相同的,是她今日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老陌终是忍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上前添上一碗茶,询问姑娘为何一连几天都来着茶摊上坐着。坐下后边一直看着南边的小路。
姑娘露出一阵苦笑,一开始不愿意吐口。直到老陌为她换了一碗红枣茶。近日虽然不曾下雨,可早晚温差也很大,见她周身穿的单薄,有时候还会瑟瑟发抖,老陌也只是处于好意罢了。
“我听人说,你是个善心的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多谢店家。”
“一碗茶水,无妨无妨。”
转而继续看着那条路,姑娘忽然黯然神伤变了眼神,苦涩的开口道:“还剩下一日,他还是没能回来。”
十四年前一场战乱,她的丈夫被南方的军队抓了去做壮丁,那时她刚怀胎,便约定孩子成年之时就是他凯旋归来之时。
六天前便是孩子成年十四岁,但他却失约了六天,女人便每日到这条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希望他回来她能第一时间接他回家。
女人看向老陌,露出一个疲累的笑容:“可我只剩下一日的命,怕是等不到他了,怎么办?”
老陌不由得心惊。原来她们的孩子当年落地就夭折,她终日郁郁寡欢,不久后便得了不治之症,撑着一副残躯,只想再见自己丈夫一面,可谁曾想这一等便是十年十四年之久。
可怜这女子,大概还不知她的丈夫已经逝世了吧。
六天前,有人送了一罐骨灰到老陌这里,说是一个男人的骨灰,他战死沙场特赐骨灰还乡。可十四年变化太大,那人找不到男人的家在哪里,找了彻夜才找到老陌这里。
男人在生前曾说过,家门口的小路岔口上,有着一间茶馆,叫做老陌茶馆。
老陌虽不知牺牲的那人是谁,但只要记得老陌茶馆的便是有缘分的人,现在想来也当真是老天的安排。
看着愁容苦累的女人,老陌笑了笑,为她添了些茶:“这十四年,你都独身一人吗?”女人点了点头,自从丈夫从军之后,她便苦苦等候着,送出去无数的信件,却始终都无回复。
想要奔走远方谋条生路,可担心丈夫回来找不到家,她也不敢离去。想要去军队找丈夫,可到了军营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了回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守着家等候丈夫有一天能回来。一个女人在这乱世之中,不是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安生过活。
十几年,她的灵魂苟延残喘,躯体也疲惫不堪。终日与她为伴的除了这一身病痛就是家门前那只没人要的流浪猫。
这样的日子,她也过够了,如今只想快些解脱。
老陌依旧笑着:“你的丈夫知道家乡的妻子如此苦苦等候,一定归心似箭,只怕在路上正飞奔而来,也许明日就到了吧。”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女人在一声叹息之中,缓缓起身,慢慢离去。
老陌从屋内拿出一个陶罐放在灶台上,随即轻笑:“你的心愿也该了了,黄泉路上不妨等她一程,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第七日,女人如期而来,还是一样的位子,只是今日略微有些不同。只见她身穿红色的长裙,头戴一个精致的步摇。
今日的她,描了眉,画了唇,擦了脂粉,远远走来与这湖光山色一起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店家,给我一碗茶,里面且放着两粒红枣,与昨日一般即可。”
老陌笑了笑,奉上茶:“夫人今日好生艳丽。”
女人莞尔一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疲惫:“嗯,今日比较特别,自然要梳妆打扮一番,这身衣裙,已经十几年没穿过。”
她成为了角落里最引人注目的一角,全身鲜艳的红色,脸庞精致的妆容,嘴角上是希望和盼望的笑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
一直瞩目着那条悠长的小路,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茶。殊不知,在她苦苦等待的背后,在灶台角落的地上,他的丈夫,正看着她。
从清晨到午后,从午后到黄昏,女人告诉了老陌她一生的故事,聊得的好不欢乐。她的笑容感染着老陌为她讲述回忆中的故事。
夕阳西下,迎着也万千最后一抹残阳,老陌将一个绣花的荷包交给女人:“这个送给你,带在身上吧,既然来我这茶馆即是缘分,陌街茶遇,遇到更好的你,来世,还到老陌茶馆来喝杯茶。”
女人笑了笑:“只可惜,没时间听你的故事,最终我还是没能等到他,走了。”
老陌笑道:“他一直陪在你身边,以前是如此,以后依然如此,若你们黄泉路上再相逢,可别认不出他来。”
一滴泪落在她红色的襦裙,呈现一大片黑色的印记。残阳之中,她佝偻起了背,吃力的向前走着。
也许是那一恍惚的错觉,老陌似乎看到,就在她侧身,站着一个人影,正陪着她一起走那条回家的路。
第八日,老陌接到了女人的死讯,他将那骨灰随风而撒,随水而下,希望他在不收自由所拘束的那个世界,两人能重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