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闲话
昨晚回妈妈家的路上,我不但亲昵地抱了抱隔壁的老舅妈,还大声地赞了老舅妈,就像过去对待刚从幼儿园回家的儿子一样:夸奖满头白发,伶仃一个人,站在舅舅家院门外的老舅妈。伊,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三月份的,上半个月吧。我可怜的老舅妈,还能站在大马路边上,从急驰而过的车流中,在人来人往的路人中,一搭眼,就能清楚地叫出我的名字。然后呢,三天前,我路过舅妈家门口和伊打招呼,木呆呆的老人,想了很久,才迟疑地问:“侬,是啥银呀?”

舅妈浑浊的眼睛,像一坛黑色的浑水。没有一丝涟漪。
然而昨晚上,我只是在舅妈背后一喊:“舅妈,侬夜饭吃过了伐?”伊缓缓地转过臃肿的身体,笑吟吟地答应:“欸,某某下班,回转啦?唔刚刚,吃过夜饭唻。”伊的眼眸,泛着温润的光泽。舅妈认出我来了。
我快步赶上前,左手一把搂住老舅妈的肩膀,右手不停歇地抚着老舅妈宽厚的背:“舅妈,侬今朝,交关乖巧,没出去瞎跑呀?没啥事体的闲话,汰一汰手脚,早点去困觉。晓得哇,舅妈?”
“哦,好格,唔毋出去。唔马上,到楼上头困觉去。”
“某某欸,侬有看到捺老娘舅哇?侬要是,看到伊了,喊伊早点回转。还有文某,侬叫伊拉,侪早一点回转!天,就要黑下来哉。要看不出路了。”
“哦,好,好。唔就去,搭伊拉打电话,叫伊拉,一道回转。”
就这样吧。我搂着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舅妈,像哄着个孩子一样的,把伊推进了舅舅家的房子里,顺手带上了,庭院外面的大铁门。
老舅妈的老痴越来越重了。时而清楚,时而迷糊。伊的脑子,像隔年干瘪的核桃肉,萎缩的很快。
上个礼拜,老人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一点儿预兆的晕倒了。被送到了,本地的小卫生院。弟妹上班的地方。
弟妹下班回来以后,板着个脸孔,挺生气的告诉家人,舅妈的血色素,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
这个可怜的老人,因为平常缺少人的关照,营养不良了。即便是我妈,时不时的送上饭菜,伊有没有吃,就没人知道了。
然后呢,送到卫生院里,让老人住了二天院,补了几瓶氨基酸之类的盐水,出院回来以后,他们又让老舅妈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该干嘛,还是干嘛,什么都没变。
一次我在路上,碰巧看到了表哥文某。我劝他,舅妈老了,身边离不开人的,你得去看着她。
表哥的脸上,挂着一堆无辜的讪笑:“我经常回去的,没啥事体的。”
这个事情,我就没办法了。毕竟,舅妈自己有二个儿子的。至于儿子们,他们年富力壮,一个个手眼不缺的,比我年纪大多了。就这样吧。
人呀,总不会,越过越年轻的。想不明白,也没啥办法滴。
——我想,老天在上,伊是看得清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