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中餐馆里的匈牙利打杂工

我的生活和他们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交集了。

在法国留学快要三年了，目前周末在一家中餐馆打工。主要是为了多接触一些人，给自己找点事做也顺便锻炼身体了。就这样，才认识了他们。他们不会说法语，不会英语，而我不会德语不会匈牙利语。和他们交流除了几个简单的单词，基本上靠动作和表情，也正是如此我们对视的时候微笑的弧度会更大一些，反而感觉好像很亲切。

laci是第一个和我开口说话的，他满手臂的纹身，话很少，我开始总觉得他是黑帮里的人，因为不得不的原因隐姓埋名在这个小城市的中餐馆里切菜，干杂活。后来才发现他其实很温柔，也很平易近人。我们中午干完活与晚餐开始前有一段休息时间，通常我就呆在餐馆里看看书，有几次我睡着了醒来都会发现身上盖着laci的被子。每次都会很感动的给他说“thank you"然后送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也同样会收到一个大大的微笑。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强壮，有时候越是粗犷的人，温柔起来就越让人感动。

这个叼着烟的人就是laci，他们都住在一起。每天结束工作通常都是凌晨，但他们并没是回家就睡觉，而是继续他们的娱乐。

我并不知道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时多少，但一般而言都是法国的最低基本工资，一千多欧左右。不过我完全从他们的生活状态上看不出来。有一次，中午干完活，laci请我们每一个人吃麦当劳。他买吉他喝啤酒，抽很好的烟，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kitti是laci的女朋友，所以laci也就把她推荐给老板让她一起来打工。因为是女生，kitti做跑堂的工作，但因为语言不通，一般是我去点餐，她去送菜。我和她交流的机会就更多了，因为都是在前台服务，又都是女生。虽然也是基本全靠肢体表情和几个常用英语或法语单词，但我还是听懂了她的故事。

kitti是单身妈妈，有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因为家暴而离了婚，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打她的场景，用右手使劲地敲打左手，意思是她丈夫用木棍抽打她的身子。然后她总是睁大着眼睛摇头，嘴里哼着，像是再说“实在可恶”，但她总是轻描淡写地就讲述完了，好像是一些闲人大妈凑在一起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她完全没有像我想象的像祥云嫂那样，流着眼泪带着丰富的情感去博得同情，好像不说得我怒气冲天恨不得找到那个打她混蛋评理的样子就不罢休。她说完自己的经历，简单地耸耸肩，就去端客人吃完的盘子了。啊对，更让我震惊的是，她和我同龄，95年出生的。

kitti和她的孩子

在没有认识他们之前。我以为和我同龄的人都和我一样，抱怨着学校布置的作业，抱怨不想早起去上课。或者至少，父母会时不时地问需不需要钱了？要不要给你点？现在我知道，我果然是井底之蛙。

jozsef 是和我眼神交流最多的。因为他是负责洗碗的，每次客人吃完的盘子都是由他洗。而我，就会把盘子递给他。他给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词，angel。然后我冲他笑，他回我一个笑。之后每一次给他递盘子，他都会朝我一个大大的微笑。第二次和他交流，也是一个词。他用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右手的无名指，然后问我“marry？” 我说”of course no“ 然后他又是一个微笑。他们喜欢开玩笑，喜欢冲别人眨眼睛，我总觉得在他们眼中，无论如何生活都是美好的。

jozsef晒着太阳喝啤酒。

有一天午休，我遍哼歌边洗手。jozsef听见了，他叫住我，告诉我他喜欢听中文歌，然后他打开了手机开始放歌。我本以为会是甜蜜蜜或者茉莉花这种老外接触中国的必学歌曲，结果他放的是《有没有人曾告诉你》，突然我觉得他不像是其他外国人说自己喜欢东方文化，喜欢喝茶喜欢功夫喜欢中餐那么敷衍。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是真的喜欢中文歌。尽管他并听不懂这首歌的歌词。

午后在餐馆门前小坐

现在餐馆换了一批打杂工，还是匈牙利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未来是否还会再见面。但至少在我平凡的生活里有幸结识了平凡的他们。

偶尔某个午后，太阳照射这餐馆外面的停车场。我看见几个坐在地上抽烟的年轻人，然后就想起了他们。没有想过未来，没有像我所知道的多数同龄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读书，奋斗。他们已经进入了这社会，属于了这社会，感受着这社会。但是，他们与我们一样热爱着生活，关心着生活，依然努力地工作，劳动。

我很遗憾jozsef听不懂中文，否则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那首歌。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 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希望你们，在下一个城市里，依旧用你们的方式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