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7期“晚”专题活动。
傍晚的城市，车流如织。一辆辆汽车匆匆穿梭在繁华的街道。赵思彤开着一辆黑色奥迪A6驶入一条林荫路，朝新城方向行驶。
距景辉苑还有一段路，赵思彤将车停好，拎上挎包走向小区。住在景辉苑的业主，非富即贵。
赵思彤站在自家门口，门里隐隐约约传出说话声。听不真切，但能听出一家人热热闹闹很开心。门里门外，她和他们是两个世界。
“彤彤，你回来啦？”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惊喜的声音。赵思彤回头，就看到刚从电梯间走出来的卓然。
赵思彤有些尴尬地对卓然笑笑：“卓、卓然，你下班啦？”边说边荒乱地伸手敲门。卓然走上前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开了。
屋里的人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思彤，霎时安静，一家人都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突然闯入别人生活的不速之客。
后妈沈欣怡率先反应过来，边往屋里让赵思彤边满脸笑容地说：“思彤怎么来了，你看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也去买点儿你爱吃的菜。你这忽然回来，我们这都快吃完了！”
坐在饭桌前正在吃饭的赵父赵正文，看见女儿进来，说：“彤彤来了，还没吃饭吧？欣怡，你，去给彤彤煮碗热汤面！”
一直没说话的儿子赵思宇不高兴了，大声喊道：“不行，妈妈还要陪我写作业！”
赵父赶紧哄儿子：“爸爸陪你写作业，让你妈妈去给姐姐做饭……”
“不嘛！不嘛！我就要妈妈陪我写作业，我没有姐姐……”
沈欣怡又想去做饭又想哄儿子，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刚才还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因为赵思彤到来，一时乱做一团。
看着哭闹的儿子，赵父对赵思彤道：“要不，让你妈先陪你弟弟写作业，你先把碗筷收拾收拾？”
“不了，爸，我过来是有事跟您商量，说完就回去。”赵思彤低头掩饰住眼眸中对这个家的厌烦。
赵父脸色不大好看：“你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么着急走？”
“嗯，太晚，就赶不上回去的地铁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就在家住一宿!”
“住哪儿呢？我不想再睡沙发。”这一下，赵父就不说话了。
赵家的房子是一套150平的大房子，三室两厅两卫，主卧是夫妻俩住，儿子住一间，还有一间做书房。
赵思彤的母亲在世时，一家人住在老城区。那是一套六十多平的小两居，是赵父单位的福利房。面积虽小，却是赵思彤心中最温暖的家。
赵思彤六年级时，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她被送到姥姥家。两年后，赵父再婚。赵父除了每月给生活费，总以工作忙为由很少去看她。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思彤对父亲的那点孺慕之情越来越淡，直至现在一丝不剩。
赵父再婚时，小两居被卖掉，买了现在这套房子做婚房。房子虽大，却不是赵思彤的家。
初中三年级，与她相依为命的姥姥走了，赵父不得不将赵思彤接回身边。那时赵父已被调到乡镇工作，赵思彤与后妈沈欣怡住在家里。沈欣怡向赵父保证：“老公，你安心去工作，我一定会照顾好彤彤”。
沈欣怡对赵思彤既不打也不骂，她有的是办法对待她。要么是起晚了来不及给赵思彤做早餐，要么忘记给她交学费，要么不给她午餐钱……诸如此类的小伎俩层出不穷。
赵思彤开始两个月忍着，第三个月实在不能再忍。等赵父回来休息跟父亲诉说，赵父问沈欣怡怎么回事。
沈欣怡哭的梨花带雨，很委屈：“老公，没有呀，我是偶尔起晚了来不及给彤彤做饭，但我都给钱让她外面吃。午饭钱、学杂费我也都按时给呀……彤彤，你钱不够花，跟我说，但你不能冤枉我不给你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妈……”
赵父信了妻子，质问女儿：“你妈给你的钱你都干啥花了？回头还来冤枉你妈……”
赵思彤不再分辩，她终于理解姥姥曾说过的话：“有后妈就会有后爸，彤彤你多长个心眼。”
赵思彤不再希冀亲情，她要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她拼命学习，中考以优异成绩考取了X寄宿学校。
赵思彤拿到高中通知书后，去父亲单位。把一张银行卡放在赵父的办公桌上，对赵父说：“爸，您以后每月把生活费打到这张银行卡上，这样每月给没给我钱银行能查。”
“彤彤，你这是做什么？”
赵思彤看看赵父办公桌上的桌牌，笑着说："爸爸，您管理着这么大的单位，许多事情能不明白吗？我是您的女儿，您有扶养我的义务，我不想太难看。”
靠着与赵父斗智斗勇，赵思彤磕磕绊绊读完大学。
从读高中开始，赵思彤就很少回这个家。她的卧室慢慢成了杂物间。等弟弟赵思宇出生后，就被布置成儿童房。赵思彤偶尔回来只能在客厅睡沙发。等她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回来。有时实在不得不回家，她也是能不住就不住。赵思彤今天回来，是有事情必需赵父出面。
“爸，我准备结婚。”此话一出，瞬间吸引屋内所有人的目光，连哭闹的赵思宇也呆愣愣地看着她。
赵正文看着女儿：“什么？你....你准备结婚？跟谁结婚？怎么现在才跟家里说？”赵父有些生气。
“跟我进来!”赵思彤随赵父进书房。
赵父：“说说怎么回事，你要跟谁结婚。”
赵思彤站在的书桌前，右手扶着桌沿：“爸，我男朋友，是跃森科技董事长钟志鸣。”
“钟志鸣？那个人工智能科技公司的董事长？”
“嗯。”
赵正文身子往前倾了倾，眉头微皱，右手敲击桌面：“彤彤，钟志鸣是挺不错，可他离过婚，年龄还比你大七八岁，你这是要嫁给一个二婚男……”
“二婚有什么不好，您二婚后不也其乐融融？况且钟志鸣结过婚却还没有孩子，我又不用当后妈。”
“你、你……”赵父被怼的说不出话。
赵思彤觉出自己说的有些过，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还要爸爸出力。她缓了缓口气：“爸，我知道您也想让我过得好。钟志鸣说双方父母见个面把亲事定下。跃森科技有三个股东，钟志鸣是大股东，手上有60%的股份，我想让您为我争取5%做彩礼。”
“5%？按跃森科技现在的市值，5%的股份差不多够一个亿，钟志鸣会答应吗？”
“是有些难。但是，爸，您可是工商局局长，在官场打拼这么多年，肯定有您的办法。您若觉得争取5%的股份有些难，少点儿也行，但不能少于2%。我是您女儿，您肯定也想让我以后生活过的好。”
父女俩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走出书房。
沈欣怡笑眯眯迎上来：“说完话了？彤彤我去给你煮面。“
赵思彤这会儿心情不错：“不了。我再减肥，下次吧，下次回来再吃您做的面。”这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说完，赵思彤走出家门。
夜晚的城市, 灯火阑珊。赵思彤走在林荫路上，望着高楼大厦上各家窗户透出的光, 暗想，不知道窗户里面都发生着什么故事。
走近小区的公交车站，赵思彤远远望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身体半依在候车亭的廊柱上，神情落寞，是卓然。
看到赵思彤，卓然走过来，拦在赵思彤面前，说：“彤彤，你为什么不理我？电话不接、微信拉黑、我去找你你躲着不见。明明我们彼此之间是相互喜欢的……”
“那又如何，喜欢有什么用？喜欢能当饭吃吗？因为喜欢我就该去忍受你妈对我的厌恶和看不起？”赵思彤后退几步，拉开与卓然的距离。
“不是！”卓然着急道：“其实，我可以离开家，我们一起......”
赵思彤冷笑：“然后呢？你为我跟家里人闹翻，不管亲生父母。等你过几年，生活一地鸡毛，等被爱情冲昏的脑袋冷却下来，再来埋怨我，都是因为我你放弃了一切？
我这次回来，是告诉家里人我要结婚了，现在也告诉你。我现在的男朋友是公司老板，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我。卓然，我已经放下，你也放下吧。我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跟你熬日子”。
赵思彤说完，匆忙离开。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卓然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赵思彤脚步坚定的往前走，她能感受到背后卓然望着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哀怨悲凄。走着走着，赵思彤鼻子一酸，泪如雨落下。
卓然是她那段充满阴霾岁月里稀少的光，是她尝尽人间悲苦得到的一丝甜，是她青葱少女时代最美的梦。
赵思彤被父亲接回来后，转学到家附近的中学，卓然和她一个年级但不同班。巧的是两家住对门。年少的卓然，注意到这位容貌秀丽的女同学，也注意到她在家里的窘境。他开始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她，还要顾及她的自尊心。
卓然会在早晨上学的路上拦住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汉堡包，边递给她边说：“超市买一送一，我吃不完，送你一个”。或是在下学的路上追上她，央求她给讲讲作业，然后拿出几册练习本或辅导资料送给她，说是谢礼。会在她受到欺凌之时突然出现，凭着一己之力，对抗那群小混蛋。会在假期和她一起去做家教、打零工帮赵思彤攒生活费……
于赵思彤和卓然而言，那何尝不是他们的初恋！
可是，卓然的父母，不喜欢赵思彤。卓然家开着一家超市，生意不错。他们发现自己的儿子总偷偷送赵思彤东西，不干了。
一天，卓母来到学校，见到赵思彤就破口大骂。骂她是狐狸精，勾引她儿子，骗她儿子的钱。卓母这一闹，引得众多同学围着赵思彤指指点点。还好赵思彤经历坎坷，内心还算强大。
卓母不喜欢赵思彤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听说赵思彤命硬，小小年纪就克死亲妈，所以才不受赵父喜欢。她坚决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所以她故意到学校给赵思彤难堪。
不会有好结果的爱情，还不如早些扼杀，还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怎么也好过死在鸡零狗碎的生活现实中。
双方父母见面这一天，钟志鸣在海城大酒店定了个VIP大包间。
钟家二老是苏北的农民，在老家能见到的官最大的也就是乡长。没想到亲家是个大领导，一时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赵思彤为平复老人家的情绪，不是给老人添茶，就是给老人夹菜，或是问问老家的风土人情，两个老人渐渐不再那么局促。
钟志鸣看在眼里，他就喜欢赵思彤这点，温柔细致，跟小仙女一样可亲可爱善解人意。无论工作还是家里的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干事业。这样的女孩子才是他幸福的港湾。
相较于赵思彤，他的前妻就是个疯婆子，仗着是城里人就眼高于顶，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买买买。特别嫌弃公婆是农村人，连句话都不愿跟公婆说。
钟父端起酒杯，也不拐弯抹角，说道：“亲家，大城市的规矩跟我们农村不一样，婚事你和志鸣商量就行。我在这儿跟你保证，彤彤嫁入我们家，就是我们的亲闺女！”说完一饮而尽以示敬意。
“对对对!”钟母也随声附和。
沈欣怡也想说两句刷刷存在感，被赵思彤给打断：“妈，这道香煎鳕鱼很好吃，您尝尝。”边说边用公筷给夹了一块。赵正文也朝这边看过来，眼神里有一丝警告，沈欣怡这才歇了心思。
赵正文跟钟志鸣说起了彩礼的事：“有鸣啊，我这个女儿，自亲妈去世后，早些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父亲的忙于工作，对她疏于照顾，心里一直很愧疚。
“如今你们要结婚，我们也给不了她多少嫁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她的幸福就靠你了。”
钟志鸣有些吃惊，他多少知道些赵思彤家里的情况，他喜欢赵思彤，固然是喜欢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彤彤的父亲是工商局领导，同样是加分项。没想到赵父会自暴家丑。
赵正文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拿出你公司6%的股份，给我女儿做彩礼。”
钟志鸣一怔，赵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出乎意料。那可不是多少钱的问题，公司发展前景一片光明，每年分红都不是小数目，股份也会越来越值钱。
赵思彤一脸尴尬：“爸，您这是什么要求！好像我和志鸣在一起，是图他的钱财。志鸣，你别答应我爸，我有能力让自己幸福。”
钟志鸣笑眯眯端起茶壶给赵正文续茶：“赵叔叔，我能理解您对彤彤的维护之情。但股份那有真金白银实在。这样吧，我还有几套房产……”
赵正文放下茶杯：“小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现在你们感情好，觉得有情饮水饱，不拿钱当回事。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不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这样吧，可以签订合同，作为彩礼的股份，仍归你代为管理，彤彤只参与每年的分红。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彤彤要离婚，她要出手这些股份，你享有优先购买权。
如果将来有了孩子，无论是离婚还是死亡，这些股份都留给你和她所出的子女……
小钟啊，说来说去，这股份转来转去最终都在你钟家转，不会进我们赵家一分。只不过是我这个作父亲的，想多给闺女要点保障，这你能理解吗？”
“爸！”赵思彤突然就哭了：“对不起，女儿让您操心了。志鸣，你别怨我爸，他只是觉得你这么有本事，怕我吃亏.....”
赵思彤哭得呜呜咽咽泣不成声，似乎感动于父爱，又怕男朋友因此低看他，真真是为难。
看着哭泣的女儿，赵父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又对儿子赵思宇说：“和你姐姐外面转转”。赵思宇早就呆烦了，碍于房间里的气氛，一直不敢动，听到赵父发话，立马走到姐姐身边去拉她的手。
赵思彤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一下妆容，带着弟弟下楼。从楼下的超市里给弟弟买了一台新款掌上游戏机，估计谈得差不多了，才重又回到房间。
房间里一团和气。赵父和钱志鸣正在聊人工智能今后的发展，其余的人听得津津有味。从赵父的表情可以看出，彩礼的事达到了目的。
赵思彤暗舒口气，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