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阳关(四)
从吉木萨尔回口里有两条路,一是走经过阜康到乌鲁木齐的路线,再过吐鲁番到哈密,多数人是走这条弯路,还有一条捷径一一北线,就是唐朝设立北庭都护府开辟的通往北疆的线路,当地人叫唐朝路,从吉木萨尔(北庭)出发经奇台、木垒沿东天山北麓一直向东南走,在巴里坤穿过东天山峡谷到达哈密,两条路线都要到哈密,再从哈密跨越猩猩峡进入河西走廊,这一条长达二千多里的艰难行程,其中最后一段从哈密到河西走廊安西县的八百多里戈壁,荒无人烟,没有水源,寸草不生,自苦以来就是死亡禁地。当年左公进疆,每百里一站靠十万民夫接力转运粮草才供给五万清军跨入新疆,而一旦进入河西走廊瓜州、敦煌、玉门、酒泉、张掖、武威……兰州就像一串镶嵌在祁走山北麓的绿洲明珠,人们踩着这一串绿珠就能一站站通向中原,通向全国。
汤湘英决定避开人们的视线走北线。从吉木萨尔穿过奇台的西南,到达木垒,这一带是北疆农业开发比较早的地区,有大片的垦种田地,星罗棋布的村庄散落在冬季厚厚的积雪中间。汤湘英一行沿着唐朝路昼行夜宿,第七天中午终于到达了木垒县城,县城不大,十字四方的街道上,开设了不少山西人的字号,油盐酱醋针线茶叶,日杂百货倒也齐全,最注目的当属街面上开了许多铁匠铺,前面摆设着马掌、鞍蹬、铁锅、斧子、刀镰、锄头、铁犁……应有尽用,汤袭龙打听方知,原来木垒出上好的焦炭一一篮炭,有丰富的铁铜矿,再加东天山蕴藏的松林木材,自古就出好铁,铁器远销全疆,这里多是前店后厂,炼铁打铁的炉窑就在铺子后面,老远就能听到的咚咚声原来就是伙计们的打铁声。汤袭龙要了几付马掌铁,跟掌柜打听住宿的店家,掌柜给他推荐了城东的茂源客栈,说是不错。
汤袭龙顺着掌柜指的方向很快就就在东街上找到了的茂源客栈,招待迎了出来,领他们到院内开了两间房门,叮咐他们看管好贵重物品便去前面招呼新来的客人了。汤龚龙和徐茂把骆驼马匹牵到客房前面,卸了驮(tuo)驮(duo),一边照看着女眷带着孩子进了客房,一边收拾东西往屋里搬。汤湘英最后下了马感觉到浑身僵硬酸痛想是着了风塞,强撑着身子把马上的褡子拿下来正要进屋,这时一个身穿蓝土布衣裤头戴羊皮棉帽脚蹬着一双毡窝的中年人笑着迎了过来,这一带酒保招待都是这样的穿着,招待向汤湘英几人一一打了招呼问了声辛苦,问了汤湘英做饭的柴火够不够,炕烧得怎样,又指了取水的地方,然后牵着牲口说去给饮水喂料,让他们上房里歇息,汤湘英谢了声招待,看着蓝衣招待牵走了牲口,便回房上了炕和衣躺下歇息。
汤袭龙和徐茂把东西全搬进了屋,前面柜上的伙计也正好过来,唱了个安好,请他们过去缴房押金。汤龚龙取了钱袋在柜上押了五块银元,一个伙计跟着出来说要牵牲口去喂草料。汤龚龙笑着说:“前面你们的招待已把牲口牵走饮水喂料去了。”
伙计对汤袭龙说:“这里只有我一个照料牲口,谁个好人干了这活,客官,麻烦你到圈棚里给我指认一下,我好照料。”
汤袭龙随着伙计到了牲口圈棚里却找不到自己的牲口,伙计问了牵走牲口人的相貌,说不认识,店里也没这号人。汤袭龙听了头嗡的一下,说了声不好,飞快向父亲汤湘英的房里跑,伙计也不敢怠慢跑着去找掌柜。
汤湘英、徐茂一听牲口叫人赚走,也是五雷轰顶,徐茂慌忙操起门口的快枪,与汤袭龙一同奔出院门,客栈的王掌柜一看见他们拉着哭声道:“这牺口让啥人拉走的,你们怎么不看管好,我们可没见啊!”
徐茂把快枪端在手里,枪口对着王掌柜的方向,黑魆魆的枪口,吓得王掌握都快要跪下,不住求饶请收起枪,忙喊来柜上的伙计问看到汤袭龙的牲口出门去了哪里。柜上的伙计前面领汤袭龙开的门,看着了他们的骆驼马骡卸驮(duo),当蓝衣人牵着牲口出去时留意了一下,便指着西边说:“从这里走了。”汤湘英叫王掌柜牵过来四匹快马,扯上柜上的伙计一行四人向西面无头绪的追去。
汤湘英一骑上了马,即刻感到心沉了下来,战士有战马相伴心就有了底,他估摸着牲口被牵走只有半个时辰,而骆驼骡马混杂,又是生人驱赶一定走不快,也不会走远,光天化日之下,除非江洋大盗团伙,一般的蟊贼不会把这么多牲口窝藏起来,一定会即快脱手,便问伙计:“这里附近可有骡马市场?”
伙计说:“西门外五里桥有个大骡马市。”
汤湘英一行便催马向五里桥奔去,行到近一半时,徐茂远远看到一片红影向这边飘来,很快能看清是他的枣红儿马向他们奔来,狂放飘逸的身驱自由无羁地在雪原肆意飞奔,马蹄在长空中刨起四溅的雪末,长长的红色鬣鬃在寒风中迎风竖起飘动,儿马桀骜不驯的天性在这一刻挥洒到了极至之美,是挣脱束缚后击向长空的奔驰。枣红儿马好看到徐茂长长地啾啾!鸣叫了一声,只有徐茂能听出马儿这叫声中的委屈愤怒和见到主人后的喜悦。
看到跑回的马更坚定了汤湘英的判断,他们扬鞭催马向五里桥骡马市奔去。
嘈杂的骡马市场里驴、马、骆驼各种牲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汤湘英他们一眼就看到西老里棚下自家的牲口,市场里的人看到有人背着枪奔将过来一片哗然,连忙避让开来。汤湘英他们直接把马骑到了自己的牺口前面,看到有人正在看一匹骡子的口齿,徐茂上去就是一脚踢翻了那人,那人从地上趔趄着爬起,一手捂着被踢疼的屁股,一手挥舞着拳头扑过来,可抬头看到徐茂锋利的目光和身后的枪筒一下就蔫了,放下了举起的拳头,只敢低声咕哝骂咧了几句,又不甘地问:“为啥无由头打人?”
徐茂瞪着眼道:“大胆贼,光天化日下,敢偷人家牲口!”
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背着枪骑在马上汤湘英一行人,周围已围了一大圈人,同来柜上的伙计像似认识这个人,下了马,称呼了一声马二,说明了原委,马二回过了神,眼光向人群里找人,又对着徐茂说:“两个人牵着这些牲口来,说生意赔了回不去,要贱卖了牲口回口里,骆驼只要十个银元,骡子五个,马六个,我看上了那匹枣红儿马,可穿蓝衣服的人牵不住马笼头,那马又踢又咬挣脱跑了,剩下牲口我正在看呢,你就踢了我一脚。”
马二边说边寻看远近,要找牵来牲口的那两个人。旁边一个提筐拾粪的娃儿插嘴说:“枣红马跑后,那两个人追着马跑着出了门,再莫回来。”
汤湘英估摸着偷马贼一定是跑了,便让汤袭龙、徐茂去牵自家的牲口。这下可急坏了马二,他拉着汤湘英的马缰绳苦苦央求:“这马我可付了六个银元,求您老人家带着你的人,抓回贼人来,要回我的钱。”
马二两手死死抓着马笼头不放,徐茂挥起马鞭又要打,汤湘英连忙制止住,也顺着伙计的叫法对马二道:“马家兄弟,不知者不为错,我这里给你五个银元,那一个你就自个买个教训吧,以后就再别贪念小便宜了,不然见了官,舍财还吃官司。”
说着从腰间系着的钱袋里掏出五块银圆递给了马二,马二接了钱千恩万谢地说了一通,只是看到无人打理,便耷啦着个脑袋蔫葸(xi)葸地走了。徐茂、马袭龙吆着牲口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折回茂源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