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2/触及皮肉与灵魂的“再教育”/成诚
我的知青岁月2
触及皮肉与灵魂的“再教育”
成诚
微信图片_20170511213141.jpg很多人一提起知青,就会用偷鸡摸狗来形容比喻,其实那是一个天大的误解呢。也应该承认有那样的人,也有那样的事情,不过我想绝大多数知识青年都是怀着一颗纯真的心,一种虔诚的信仰前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所以,他们往往是把自己投身到最艰苦的环境,希望在与贫下中农的共同生活中,把自己打造成红色的下一代,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现代的青年人不可能理解那种对信仰的崇拜,那种几十年一个声音的教育中所形成的对共产主义理想的追寻。
读着那40年前的日志,又把思绪拉回到了过去。过去那些艰苦的日子——1971年6月12日,为玉米除草,看着那太阳底下的日渐枯萎的包谷叶子,下工之后写下了如此短句“禾枯地开裂,心燥人更热,望那甘雨至,万物更新色。”
1971年6月22日,在烈日底下,挑着粪桶穿行在已经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粪尿溅了一身不说,而更恼火的是在包谷林里施肥,裸露着的手臂被那锋利的叶子割开东一条西一条的血红口子,回到家里,写下“烈日粪尿何所惧,谷叶似刀更无畏,肩挑粪担轻悠悠,你追我赶精神贵。”是的,既是一种豪言壮语,更是一种把自己融入贫下中农之中的理想境地。当然,现在想起来,挑着担子的肩膀如果不跑快一点,谁都受不了的。
可是,劳累一年,还是吃不饱肚子,更没有钱进,哪儿还可能买什么东西?能够有钱把盐、煤买回来就已经不错了。穿的就更不用提。想想当时体力非常好的全劳力一个工作日可以挣到10个工分(如果年景好,10个工分可能会有4角左右的效益),一般妇女就只有8分上下,而少年就只有6分。虽然国家有规定,我们知青可以参照队上全劳力的工分待遇,可是好像很多队长都不会遵照执行,最多给你8分就已经不错,或者给你与少年一样的标准。很多家庭挨到年终结算,冲兑分到的粮食之后,不但没有剩余,如果年景不好,还要倒贴生产队呢。
我曾经叫女儿与我一道下农村去走走看看,可她不愿意,为什么呢?说到底还是有一个怕苦怕累怕脏的情绪。农村住的什么环境?蚊子、苍蝇、猪圈、牛粪还不到处都是。
前几年我回去了一次,所见所闻与30多年前当然大不相同了,可是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田间地头再也看不见成群结队劳作的人们。包产到户了,田地里的庄稼好像再不需要那么多的劳力也同样郁郁葱葱,不管是稻谷还是小麦都长势喜人。只是过去与我们一般大小的毛头小伙,今天已经须发花白,大都背负着隔代的孩子,为外出打工的儿女承担着养育又一代的责任。
当年每天靠着玉米面拌合着红薯冲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过去的土墙茅草的农舍今天也全都变成了青砖黑瓦,掩映在一片片竹林之中。可是建房的钱光靠地头是挣不回来的,所以,村里的青壮年都在沿海打工,留下的都是如50多以上的老者。乡亲们说,现在红薯玉米全是喂猪,人哪儿还会吃呢?想想我们城里人却还把这些粗粮当成身体健康的必须品。问起村民现在还上南山挑煤吗?不了,这不有公路了吗?煤炭直接送到家门口呢?虽然是简易的机耕道,不过真的能够解决问题。
想起南山挑煤,那是一个令人永远难以忘怀的痛苦的回忆。
南山挑煤记
清晨2时左右吧,在邻里社员的呼唤声中,我从睡梦中爬起来,顶着夜幕开始前行,目标就是远在约30多公里之外的南山小煤厂。时值盛夏,虽然经过了一夜的降温,可是石板小路两边的水田里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给人一种如坐桑拿的感觉。
此时虽然睡眼惺忪,却脚步跟着脚步,紧赶慢赶地跟着五六个社员的脚步,只为了赶在中午前买到烟煤。如果去晚了,要排队等候,无法赶回就只有在那山上过夜。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位于一半山腰的小小煤厂。那也叫煤厂吗?我想如果用老鼠洞来比喻煤矿坑道也一点不为过。一米左右的方形木框支撑着矿道,用木方固定的两条路轨伸向漆黑的坑洞里,工人卷曲着整个身子,佝偻着推着木板钉制的车子往前爬去。我们几个同学出于好奇,也跟着钻了进去,可头上没有汽灯,只是借着微弱的火柴光儿,躬弯着身子爬了进去,那可要千万小心。是的,上下左右到处都是犬牙交错的黑漆漆的石头,躬身爬行十多米远就再也不敢进去了。
虽然我们起来那么早,虽然我们紧赶慢赶,结果还是迟到了,结果还是只有排队等候,一直等到下午天黑之时,才从刚刚出洞的煤黑子(当时社员对浑身被染得黢黑,只看见两个眼珠转动的煤矿工人的称呼。)的煤车中买到乌黑的烟煤。不过,回家已经不可能,只好在这山上夜宿了,只有在山上体验一下前胸烤得糊后背冷得哭的滋味了。
捡来山上到处散落的枯枝败叶,搭起三角架,引燃煤矸石,那可是太多太多,不要半毛钱的。煤矸石火堆发出红彤彤的火苗。虽然白天气温达到三十七八度,可是,这夜晚的山中,穿得单薄的我们,在呼呼的山风之中,前面烤糊了,背心凉透了。大家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在那漫漫长夜之中,时而睡着,时而惊醒,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磨砺。
其实,当沉重的煤炭挑子压在肩头上,当腿儿打着闪闪,腰背扭得酸痛,晃悠悠地一步又一步在炽热的阳光下艰难行进的时候,那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苦的滋味。
接受贫下农村接受“再教育”已经好几个月了,什么挑粪、割麦、挞谷等体力活力也干过了。可是,当七、八十斤的煤担子压在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肩头,走上一个小时以上的时候,才感觉到那肩头因为红肿的疼,只得不停地换着左右肩膀;也才感觉到那两腿如铅之重,只得走上几十米就打一下杵。
特别是经过的那每一道上梁,每抬一步腿脚,都是打着顫颤,涨红脸庞,青筋裸露。可以说是一步一趋,几步一杵。杵棍撑着地下的那一刻,用肩头的毛巾擦擦这如雨直下的汗水,喘喘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此刻,更感到骄阳似火,汗水不断流下,流进眼眶里,盐水浸渍眼睛好生的痛,只得不停地用毛巾擦拭着......多想休息再多休息一会啊!可是,几十公里丘陵地区的小路,那是一步步走过来,也必须一步步地走回去的。每当同去的社员在前面等着后到的我之时,总听到他们这样的告诫:老兄:你这样慢悠悠地走,可要走到何时?天黑的路更难走!——没有办法只有咬紧牙关,再坚持,待到前一个山头歇一歇吧;再拚命,还只有最后几里。
当然,中午时分,就用随身携带的煮熟的红薯与洋芋等干粮填饱肚皮,以支撑体力的消耗付出。清晨从山上的煤窑子出发,走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到下午太阳快落坡的时候才回到家里。当卸下肩膀上的担子,才感觉到浑身像瘫了似的,一头栽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不过,明天可以有煤火煮玉米粥了,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燃料了,可以暂时不用操心这生计之中的第一大事。
下乡近三年,南山挑煤有五六次吧。每次都是体力与意志的考验,每次都是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