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摸高的少年:就恨吧,不会比你爱我时更糟了
大概所有男生都对高处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最初凭借一米六的身高拼命跃起,试图触摸高高悬挂的“安全出口”警示牌;接着,身高逐渐超过一米七的他们,开始疯狂的冲抢篮板球,对着篮筐,咆哮着高高跃起,妄想触及所能摸到的最高点。
再后来,那些发着淡淡绿光的“安全出口”警示牌,在一米八的身高下变得不再高不可攀,篮球场也有更多年轻的男孩拥挤在篮板下做着相似的事情,但是摸高还未停止,他们还会贪恋一个高不可攀的女孩。
阿侬,便是我认识过跳的最高的男孩。
1
还记得那是属于初二的炎热夏季,我们搞不懂为什么将近三十度的天气还有女生孜孜不倦的奔向开水房,灌满一杯杯滚烫的开水,并捂着小腹满脸幸福的喝下;就像她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男生一下课就蜂拥到厕所门前,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的猴子似的猛跳,拼命触摸那块发着淡淡绿光的“安全出口”标识牌。
“她说我能摸到这个,她就同意给她写情书!"
离上课铃声响起还有不到两分钟,厕所门口的男生已经逐渐散去,只剩下我和阿侬两个人。当他惊呼着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她都许诺你这种事了,你还用得着获得她的允许才能给她写情书?你是不是傻了,或者言情小说看多了?”我的目光随着阿侬上蹿下跳,并希望他能意识到,下节班主任的课因为摸高迟到,绝对会被叫到办公室打板子。
阿侬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板子,眼神中充满了属于那个年纪的认真和纯澈。他往后撤了很远,留出足够的助跑距离,猫着腰,做出百米冲刺的姿势,拽拽的说道:“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为了我的情!看我一针见血!“
接着,阿侬又一次高高跃起,双腿腾空的时姿势、力道都恰到好处,他在空中飘逸的身影在我脑海中定格了很多年,一帧一帧的滑过,让我联想到那年麦迪的一记精彩绝伦的滑翔扣篮。
而我就像坐在替补席休息的姚明,扣篮完美结束,热血沸腾的冲过去一起庆祝。
“YES!我狂我为情!哈哈哈哈!”阿侬仰天长啸,但我兴奋的冲过去抱着他,不是为了“情”,而是单纯的想拉他赶紧回教室,离上课大概只剩30秒,数学不及格的我,是没有颜面在数学班主任的课上迟到的。
阿侬这人,时至今日也总是爱喊些极度“中二“的台词,这种内心独白一定要喊出来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我后来也问阿侬,他只说:”我喊出来,这江湖便有我的传说,你爱听不听。”
这解释尴尬的我想杀人。
2
阿侬的这股“狂傲”也能理解,毕竟他是我们学校最炙手可热的体育明星,知名度完全不亚于当时在费城的艾弗森,洛杉矶的科比,还有屹立于世界之巅的中国乒乓球。
他在跳高、跳远、篮球等所有和“跳”有关的运动上,都卓有成就,天赋甚至夸张到仅仅初二就已经打平成人组跳高纪录,而且压根就没用背越式。
他打破记录那天,是校运动会,恰好我在场,我问他你为什么不用背越式,不是在体育队早就练好了。
他回答我说,笑笑不喜欢看他摔在垫子上的样子,像个被丢进油锅里虾仁,毫无美感,而且屁股会被运动裤勒的很紧,屁股蛋很突兀,整个画面又脏又臭。
虾仁、屁股、又脏又臭,这大概是只属于初二女生的画面感,和刚刚觉醒的“清洁”意识的结合,然而能把画面捏合的如此恰如其分,笑笑显然属于初二女生中的极品。如此极品,也难怪成为阿侬唯一挂牵的女孩。
说了这么多其实不是想说阿侬这人有多牛掰,只是想证明,常年混迹于各种体育比赛和校队训练的他,对写情书这种事自然是一窍不通。但是,难得的写情书机会又不能错过,所以他干脆翘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训练,闷在教室里写情书。
我和阿侬邻座,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愣是遮遮掩掩没让我偷看到情书上的任何一个字,而见此情形,我也懒得打听。因为在我眼里,他和笑笑早已算是青梅竹马。
从小相识,在学校更是同班加同桌。所以,我至今觉得,这种诡异的浪漫,只有初二能做出来,情窦初开,热情洋溢,不知天高地厚,不服漫漫长路。
初一不行,初三不行,大学更不行。
后来,他憋了一个星期,兴致勃勃的把我喊到通往女生宿舍的楼梯拐角,又神经兮兮的从运动服内兜里摸出一张纸条。
“看,我终于写好了,言简意赅,深情款款,她应该会感动吧。”
“呦,成语使用技巧见长啊。”
“那是,我狂我为情嘛。”
我打开纸条,刚才的嬉笑僵在脸上,上面赫然写着:愿我的玫瑰花,盛开在你十八岁的十字架上。
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下面还画着一个“孤苦伶仃”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盘着些红色中性笔画的,姑且叫做玫瑰的花。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亲自给自己初恋的女生献上一副挽联呢?
3
若爱情想开始,不管你交上任何答卷,阅卷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打上满分,并写下长长的评语,宣布故事正式开始。
阿侬就用这么简短的“挽联”和红色中性笔的墨水,换来了笑笑将近千字的回信,在那个作文都尚只要600字的年代,绝对称得上“匠心典范”。
阿侬收到回信后又悻悻的把我喊道两所教学楼中间狭窄的墙缝里,神气的掏出笑笑的回信。
我大概略过一遍,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但有一句话却和阿侬那天奋力跃起的画面一起定格在脑海里:
我们还小,未来很长,在一起很难,但不妨试试。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跳的足够高,我相信你能摸到天空,而我应该会陪你一起飞翔。
浪漫,笃定充满少女幻想的话语,其中却又隐藏理性和随时抽身的打算。
女生总是比同龄的男生成熟,而且大概她们天生就是诗人。
阿侬笑着看我,双手心满意足的插在口袋里,夏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那个为了爱情高高跃起的少年绯红的脸颊,和温热的空气相得益彰。在那个教学楼之间的夹缝里,最粗造的石块,也被带上了专属于青春的柔光。
4
阿侬和笑笑恋爱的消息在整个学校瞬间蔓延开来,加之笑笑初三那年在校刊发表了一首名为《天空》的小诗,更是名声大噪,二人瞬间成为学校郎才女貌的代表。
笑笑诗中有这样几句记忆犹新:
当你跃向天空,我便也在高处望向你。
如山间幽草,湖边春光,
我醉在你的笑靥,
你跃然我的心上。
多么美好,那是属于他们不不掺任何杂质的浪漫,那时候的爱情就好像两个完美半圆,他们苦苦寻觅,终于紧紧贴合在一起,每一个凹槽,每一个缺口都严丝合缝。他们彼此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哪怕风雨,也能淹没在笑靥里。
他们热恋了。
5
后来,初中毕业,高中我和阿侬不在一个城市,他和笑笑一起去了市区的中学,继续过着青梅竹马,没羞没臊,风花雪月的生活。2013年高考,所有朋友又被他俩秀到无以复加——阿侬体育特长保送,笑笑自主招生考试通过。
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完美的搭档,当他获得成功,另一个也会顺利,当他春风得意,另一个也会斗志昂扬。大概阿侬和笑笑就是青春里“史密斯夫妇“般的存在。
以至于高考结束那天聚餐,阿侬和笑笑因为在市区不方便回来,我们索性把他俩的照片P成黑白,点上三支烟,默念”秀恩爱,死得快。“才算罢休。
上大学之后,以前的朋友就像七龙珠一样,不管之前联系的多紧密,一起召唤过多少次神龙,自开学那天起,就各奔东西,只有寒暑假才偶尔小聚,而谈恋爱的又多数不会入局,忙着过自己的二人世界。所以,大学开学之后,我便没再和阿侬见面,直到大二那年的4月。
噩耗的传播速度往往会跨越空间,超越时间,即便你耳朵里塞着音量开满的耳机,最不幸的消息,还是会穿透一切,引爆思绪。
“我和笑笑分手了,你方便来一趟吗?我动不了。”电话那头,阿侬颤颤巍巍的说。
“方便,就来。”
历时13个小时,我终于到了阿侬所在的学校。还依稀记得那校园里大片大片的流苏树,阳光穿过四月稚嫩而茂密的树叶,倾泻在刚翻新过的沥青路上,春风微微扬起路面上不知名的嫩白花瓣,伴随着阳光的温度,蒸腾出安详的味道。
在路上,我能理解阿侬失恋的事,大概是这些年他说了太多中二的话,笑笑终于忍无可忍,决意分手。若是这样,我倒觉得笑笑是伟大而坚强的光辉女性,毕竟换做是我,连一丝在一起的念头都会斩草除根,更别说在一起这么多年。
但是,“我动不了”这句话,直到我打开阿侬病房的门时才恍然大悟。
我推开病房门,淡蓝色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响了几声,房间里一片雪白,阿侬躺在病床上,腿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他望向门口茫然的我,挥了挥手,傻笑着招呼我进来。
病床旁边坐着笑笑,正在给阿侬剥桔子,纤细白嫩的手指已经和高中毕业时的她判若两人,她抬起头看看我,浅笑着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到阿侬身上,白色的连衣裙上,鲜艳的红色小花,让我想起阿侬耗费一周写的那封情书。
“你们不是……”我茫然的指着阿侬和笑笑,目光游离,不知所措。
“嘿嘿”阿侬笑了笑,“又和好了呗,之前没经验,头一次吵架以为就要真的分开了。”
“弱智。”笑笑没抬头,只是宠溺的笑着,顺便把橘子递给了阿侬。
“好吧,我坐了13个小时车,还以为要过来陪你宿醉,结果来看你俩喂橘子。”我走到病床前摸了摸阿侬的腿“你腿怎么了?”
“跟腱断裂。”阿侬声音又开始颤颤巍巍。
“你们聊,我出去买点东西。”笑笑适时的离开,就连看眼色都这么成熟。
“嗯,前一阵校运动会,我叫笑笑来看,结果没用背越式,用力过猛断了。”
“严重吗?”
“总之,跳不高了。”
跳不高了?开什么玩笑,阿侬可是唯一一个在初中就能摸到“安全出口”警示牌的人。我强压着心中的震惊,继续问:“那你们为什么闹分手?”
“我觉得我跳不了那么高了,算是个废人,不想连累她,男人嘛,怎么能辜负自己的女人呢。”果然,又是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泛滥的中二理由。
“但是,笑笑死活不同意”阿侬继续说着,仿佛我听不听无所谓,因为他只是沉浸在他觉得最美好的时刻,“她说我会好起来的,即便只能跳的和母鸡一样高,她也愿意和我待在鸡窝里。”
阿侬脸上洋溢着微笑,4月温暖的风从窗口溜进病房,略过他绯红的脸颊,我仿佛看到时间逆转,一切回溯到那个教学楼间的缝隙,空气中荡漾着属于年轻恋爱的味道。
6
年少时的交情往往就是这样,可能某一次聚会,某一次烧烤,某一次在深夜闲聊到很晚,某一次坐车13小时候后相见,都会变成最后一次。
时间匆匆掠过,我们大学也毕业了,而从上次见面之后,我与阿侬再未谋面。
毕业后我阴差阳错的来了青岛,某天下班,刚下完雪的青岛一片素雅,阳光有气无力的洒在满是积雪的车顶上,往日嘈杂的车流开始变得有了些许灵动,好似拖着温暖前行,每辆车都借着积雪,承载着一份独特的希望,开往家的方向。
我也在回家的路上,刚下公交,手机响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的笑笑,我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喂,姚铭远吗,我是笑笑。我在青岛,有时间见一面吗?”
“好啊,你和阿侬怎么来青岛了?”
“只有我自己,碰巧过来玩。”
“奥,好,那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过来吧。”
“嗯。”
之后我把一家刚开业的沸腾鱼菜馆地址发给笑笑,正好解决我不好意思自己去吃一整条鱼的窘境,至于阿侬为什么没来,还是边吃边聊,毕竟下午六点,是什么事情都不能阻挡饥肠辘辘的上班族吃饭的。
因为餐厅就在我家楼下,我提前在店里等笑笑,虽然上次一别,又有两年多没见,但我还是隔着两条马路就看见了她。好像这些年时间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皮肤白皙,手指纤细,长款的纯白色羽绒服熨帖的攀附在秀美的腰身上。她见我在门口招呼她,便小跑着过马路,额前的刘海飘扬,脸上的微笑就像我当年推开病房门时一样烂漫。
“嗨,好久不见,你从哪儿来,阿侬呢?”
“刚从家来青岛找同学玩,听说你在这,就来跟你打个招呼。”
我带她进来坐下,点了几个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阿侬呢?”实在想不出话题,我只好反复询问阿侬的情况。
“我们分手了,不知道他在哪儿。”笑笑抿了口茶,解下淡紫色围巾,轻巧的挂在椅背上,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像是提起了一个陌生朋友的故事。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笑笑抬起头,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缓缓开口道:“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当然有。”
“那如果有一天,他因为你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了,你会难过吗?”
“我还没那么大能耐,能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就不错了。”我喝口茶,不知道笑笑到底想说什么。
“阿侬康复之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笑笑低下头,不停的掐着指尖,嫩白的手指被掐的通红,继续说道“之前他训练很忙,这么多年了,其实都是我在迁就他。每天我都给他发很多消息,留很多情诗,而他只回复我笨拙的几行字。但那些字里,我能看见完整的他,一个散发着独特光芒的他。”
我有些错愕,打断了她:“不是他追你的吗?怎么听起来像是你追他的?”
“你记得当年他去摸那块板子吗?”
“记得。他可拼命了。”
“其实当时是我说,你摸到板子,就给我写情书好不好。阿侬当时没答应,问我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说到这,她忽然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努力阻止眼泪的掉落,停顿几秒后,继续说道: “直到有一天,他塞给我一张纸条,告诉我说那天不小心摸到了板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我写了封情书。”
想不到9年之后,我竟能听到这个故事的全新版本,不禁让我想起了刷爆网络的“古天乐全新版本”的贪玩蓝月。
我惊得吞了一口口水,急切的问:“那你们后来到底是怎么分开的啊?”
笑笑整理了一下因室内湿热空气开始打结的空气刘海,食指和中指拨弄着烫手的茶杯,轻声说道:“其实他康复的还算理想,出院那天,医生告诉我们,他可以继续归队训练了。”我清楚的看见,直到现在笑笑提起阿侬康复,眼神中仍流露出喜悦和无尽的温柔,像闺中少女终于等来自己的盖世英雄般,满含热泪。
“但是,他回去第二天就拒绝了校队的归队通知,决然退出。他告诉我,经过这件事,他确定我是他想用一辈子照顾的人,我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他便决意转系到营养学,并发誓要做出最好吃做营养的东西,照顾我一辈子。”
笑笑纯澈的大眼睛扑闪着,突然一滴泪滴在冒着热气的清茶里。我也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阿侬这个弱智,他应该转系到医学院,好好治一下中二病才对。
“当时我真的很感动,很感激,我甚至觉得我终于找到了永远把他留在身边的理由,就想抓住救命稻草,他终于不会再动漫里的英雄那样,为了远方,放弃女主角了。那天开始我觉得他就是我寻觅一生的那块拼图,我和他的伤痛、快乐,哪怕每根汗毛上最细微的分叉都能贴合的严丝合缝。”
她越来越激动,眼泪从一滴一滴的掉落,变成簌簌的一行一行的汹涌不止,我给笑笑底商一块纸巾,她却不擦眼泪,只把纸巾攥在手里,直到用葱根般的手指将它揉的粉碎。
“后来我错了。感恩,感激,侥幸获得的快感都不是喜欢。从那以后,他每天都给我写千篇一律的长长的信,身边的事事无巨细统统向我转告。大概每天都在重复告诉我,我就是他的一切,他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但我怎么可能是他的一切,我只想看着他,像个英雄,高高跃起,无畏的下落,然后冲我微笑。”
笑笑的表情凝固了,因为眼泪的浸渍脸颊开始泛出干涩的红晕,她的眼睛里的光熄灭了,低着头,又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双手继续揉着,却执意不擦任何一滴眼泪,她继续说道:“阿侬身上的那道光,好像熄灭了,我看不到了。后来几年,他好像花了全部的心思去适应我的一切,说话像我,写信像我,爱好像我,甚至连爱我的方式,也像我。我像是在和自己相恋,这大概不是我喜欢的他。”
语毕,老板端着热腾腾沸腾鱼上来,干辣椒鲜艳的红色衬着老油的金黄色,在青花瓷汤碗里和嫩白的鱼肉辉映出热烈而苍白的画面。
“我先走了,晚上要去同学家吃饭。”说着,笑笑站起身,围上了围巾。
“不吃点吗?”我边问边拆开一次性筷子。
“不了”她擦去泪痕,重拾微笑,酒窝在热气的氤氲中更加甜美,仿佛又回到初中,回到她和阿侬默不作声,只一笑莞尔的青春岁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你,但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我总觉得其中有诈,不敢答应。
“帮我让他更恨我一点。”
真是个诗人,连最后的留白都要让别人去替她填满,恰如其分又深情款款,而这份深情里又夹着无比锋利的刀子,刀刀见血,字字珠心。
“好吧,不送了,路上慢点。”
“嗯,拜拜。”笑笑用招牌式的微笑和我再见,我目送她的背影,仿佛看见一米六出头的阿侬出现在她身边。
7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许久未拨的阿侬的电话:“我刚才见到笑笑了。”
“啊?她找你干嘛?”阿侬那边声音嘈杂,估计是在小酒馆喝酒,他以前也有这个习惯,训练结束后总喜欢去就着花生米,喝几瓶啤酒。
“没干嘛,就路过,见了个面。”
“靠,那婊子真不是东西”电话那头的阿侬骂骂咧咧,“毕业那年和我分手了,跟田径队队长好上了,亏老子那几年这么照顾她,结果,肉包子打狗。”
我不语,不是心里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单纯的大脑一片空白。
阿侬继续说着:“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她,但是她好像不想要我为她准备一切,后来她总问我,原来的那个阿侬去哪儿了。妈的,原来的那个阿侬,摸到那块板子那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啊!”
咕咚,我听见他吞了一大口酒,并咳嗽了几声。
“那个田径队长有什么好的?老子以前,不比他牛逼多了?去他妈的爱情升华成亲情,全是放屁,都他妈是激情,是一夜情!老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还不都是因为她?当年要是用背越式,还能这样?我真是个傻缺,艹!现在好了,老子跟腱断了,跳不高了,摸不到了,人家走了,也他妈正常。“
突然,叫嚷着的阿侬沉默了,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他嚎啕大哭的声音:“她说,我给她的全部都是废墟,我明明那么努力的想给她搭建一座城堡,她居然说全是废墟……”后面的话已经完全分不清是在念经还是说话,阿侬大概是没喝高,不擅落泪的他哭到失语,也算正常。
“别说了,少喝点,我有点事,回头再聊。”
“嗯,拜拜。”阿侬挂断电话。
我放下手机,夹起一块鱼肉,嫩白的鱼肉一面被煎成金黄,送入口中麻辣鲜香味道十足,却独缺少了那份单纯的鱼肉味,口感再嫩,也没有最初的原汁原味。
我编辑一条短信发给笑笑:你真的和田径队队长好了?
她回复:没有。骗他的,如果恨能让他找回当初的自己,就让他恨我吧。即便不能,也不会比他那样爱我时候更糟了。
我没再回她,阿侬和笑笑都是诗人。只不过,一个是街头诗人,一个是浪漫主义诗人,既然是诗人,那总会再见面吧。大概年轻的爱情就是这样,本以为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却发现那份梦寐以求就像是初春的雪,梦幻却不合时宜。明明清楚的知道,彼此就是最佳人选,但还是咬牙放手,只是为了成全彼此,也为了满足自己,不愿岁月在青春最美好的爱情上蹉跎,后来他们走了很远,只为寻回初见时,自己眼中的那道光。
沸腾鱼还没吃完,我就起身离开了,青岛刺骨的寒风扎在脸上,痛感让我回忆起那个初中幽暗的潮湿的过道,阿侬奋力跃起,触摸到淡绿色的“安全出口“警示牌,那灿烂的笑容里,好像隐约读得出一丝失望。
8
屏幕漫涣成海洋,而我对着屏幕,心里有千言万语,键盘上却敲不出个整句。
我相信阿侬和笑笑还会在一起的,但不是现在。街头诗人和浪漫主义诗人都是诗人,他们彼此希望对方写出别样的诗句,都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独特的自己,而并非相似的爱情。
诗人终归是诗人,爱情也终究会找到爱情。
他们这么会写诗,像江湖中的石砾,在被打磨殆尽之前,一定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