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在一起
文/木小语Yu
一.
14年的最后一天,我和李瑾瑜站在酒店阳台,望着不远处的小蛮腰,等待最后的倒数。
他闭着眼,意气风发地说要去登珠穆朗玛峰,说要趁年轻好好浪一波。
我闻声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好你加油,换来他一个白眼。
他敲敲我的头,顺手打乱了我硬凹的发型,接着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就不能上进点,大好青春年华怎么就这么无精打采?不知道哪个名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大好年华,此时不浪更待何时?”
我眸都没睁,淡定问:“是那个叫锦鱼的名人吗?”
他哈哈大笑,“是的是的,就是本大爷。还不快转发这条锦鱼,可以转运的。”
李瑾瑜,人送外号锦鱼,自诩有转运的本领。
从中学时代流行转发锦鲤转运后,这丫就弄了一个自拍照放在微博,以及后来才流行的朋友圈里,别扭地p上了锦鱼两字,无耻地要求广大人民转发点赞。
“那我怎么转发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转运啊?你看我,最近人品太差了,表白都被拒,科二还挂……”
我话还没说完,他打断了我,双手按住我的肩膀,那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那是你没有转发到位。”他淡淡答,深邃眼眸似深海,让人看不清他。
“那怎么样才算转发到位啊?”我随口问。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我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句算了,正想追问下去,他又伸手弄乱我的头发。
“当然,转发本锦鱼时,姿势一定要帅,比如金鸡独立式转发或倒挂金钩式点赞,不然是没用。我跟你说啊……”
我拿薯片堵住了他的嘴。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聒噪,还是这么不正经。
二.
初识李瑾瑜,是在彼此都还流着鼻涕吵着要吃糖的年纪。
那会,我揣着爷爷给我的零钱到街头小卖部买完糖回家时,突然听到后头有人在喊:“前面那个揣着糖的小子,你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快……”
我乐呵呵回头望时,还不知道那汲拉着拖鞋鼻间挂着两行鼻涕的人是在叫我。
等我意识到时,那寸头小子已追上我,将我堵在了墙边。
他吸了吸鼻子,“喂,把你刚买的糖果给我。”
语气凶狠,眼神凶煞。
我暗道不好,心里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劫财?
我踹紧了糖果袋,准备跟他大干一场,誓死捍卫糖果。
他看我久久不动,突然大变脸色,委屈巴巴地说:“我妈说换牙时不能吃糖,好不容易跑出来买糖,结果我最喜欢的糖都被你买走了,你能不能分点给我?”
我仔细一看,才注意到他的两颗门牙是没的,讲话还露着风,张牙舞爪的样子让我扑哧笑出声来。
后来,他跟我说:“那时候远看着你瘦小的背影,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人才上去追你的,以前的你多好啊,一袋二十颗的糖都愿意分我一半,现在啊,一整包都被你霸占了,母夜叉啊母老虎……瞧瞧,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吗?”
彼时我们上高二,我把一把糖塞进他兜里,“全给你行了吧。”
“唉呀,以前你是真心给的,现在给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怕吃太多胖了,世态炎凉啊这还是我买的呢……”他的哀嚎声还没结束,上课铃适时地响了。
“贵安吧小鱼子。”
我挥挥手。
他冲我龇牙咧嘴,走时还不忘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到我桌上,“爷赏你的。”
这种糖,是个挺古老的牌子了,厂家倒了后就很少见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买的。
我拿起一颗塞进嘴里,香浓的奶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旧时的奶糖口感粗糙,但甜的发齁,似乎甜到心里去了。
同桌二花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塞了一颗到她嘴里。
她笑眯眯不过三秒,随即皱眉道:“哇这么甜,要死哦。你怎么喜欢这么甜的糖啊?”
我低头翻书,“你不懂,那是我的青春。”
蹬蹬的高跟鞋声响起,数学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花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小声道:“隔壁林琳想要跟你的青春表白呢,还不快速速行动来,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捏了回去,“什么我的青春?”我顿了会,“再说,这兔子不吃窝边草。”
二花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拿起笔听课。
放学后,李瑾瑜约我吃冰,到约定地方时我看到了他背对着我,林琳站在他对面,神情局促,满脸通红,看起来似乎好像真是什么表白现场。
我的脚步一停,转身拐进了墙角,闭上了眼,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倏然喘不过气来。
不知等了多久,李瑾瑜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你怎么跑这里来生蘑菇了?走吧,吃冰去吧。”
“哦。”
回家时,他显然有点局促,嘴张了又张,不停地揉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他突然快速走了几步,又骤然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从刚刚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他默了良久,“如果我说,我们能不能……能……唉,算了,回家吧。”说完率先迈开腿,逃跑般跑了。
我在后头,一时思绪万千,不知如何言语。
后来,我不停追问他那句算了前面到底是什么,他左顾而言其他总是扯开话题。
再后来,我们上高三,学业渐渐加重,即使同班也少有交流,只是他偶尔路过时会朝我桌上扔一把糖、一杯消暑冷饮或取暖热饮,偶尔还会在二花戏谑的眼神里送姜糖水给我。
我们就这样在满天纷飞的试卷里度过了兵荒马乱的高三,以及我们相识的第十一年。
13年八月底,我南下,他北上。
车站里,他问我:“有没有后悔没跟我报同一所学校啊?”
我用手捋顺了被风吹乱的刘海,“北京那么冷,我可去不了。再说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了,那么多年,你多帅我都会审美疲劳的好不?”
他伸手揉乱了我的发,“你啊,等我毕业后就回来,你就等着我来继续祸害你吧。”
我当然会等你。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等你个毛线球,我要找男朋友去,你在他们都被你吓跑了。”
“跑什么,有我在,他们不敢追你。”他说完就愣住了,随即尴尬地笑笑,“那个啥,我走了,不要太想我了。”
“哈哈哈,去吧去吧,以后去北京找你吃烤鸭。”
我顺着他扯开话题,心里苦笑不已。
不是不想跟他上同一所学校,只是,那个分数对我而言太遥不可及了。也不是没想过可以报同一个城市,只是……
那么多年了,如果,我和他注定只能是普通朋友,那我要学着习惯以后没有他的日子。
习惯不习惯也是一种习惯。所以,不如从现在开始。
三.
14年最后一天,他说要去珠峰浪一波,要趁着年轻好好浪迹一下天涯。
我望着他意气风发的脸,觉得他魅力无边。彼时我正被考也考不完的证弄得焦头烂额,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
他恨铁不成钢地调侃了我几句。
后来,我陆续收到他从不同城市给我寄的明信片,有魔幻3d城市之称的重庆,也有东方明珠上海,有浪漫古镇凤凰城,以及那年我和他总说到的三一八入藏线,朋友圈他笑得神采飞扬。
我在屏幕这头,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16年毕业时,他从北京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他。
身材颀长,面容依旧是我熟悉的,只是那黑了几度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更精神。
我笑他,礼貌地向他身边一齐站着的女生问好。
他为我们做好了介绍,我开着车,为他们接风洗尘。
我终究是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而他,身边也终于有了让我能嫉妒的女子。
我望着他为她布好碗筷,细心送上纸巾,低声嘱咐时,忙别开了眼。
一顿饭吃得我很是抑郁。
回到家后,李瑾瑜在微信里呼我。
“她不是我女朋友,今天骗你的,想看看你的反应,可你没什么反应,所以不好玩,跟你坦诚先。”
我还未回话,他又说:“先说好,打人不能打脸,要打也要明天打,明天陪我去买东西,不能拒绝,就这样,我要去洗澡了,别回我,有话明天说。”
我望着屏幕这两条信息,睡意全无,睁眼到天亮。
他说她不是他女朋友。
这几年,我从没有像这会儿这么开心过。
第二天,他带我到一个登山装备专卖店。
“我过几天要去挑战珠峰了,快,祝福我。”他兴致勃勃地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抱胸凉凉道。
他眨眼,作势挑款式,不语。
我随手扯过一件橘黄色的登山包,包上还十分童趣地印着只大笑的米老鼠。
“就这个了,不用选了,快谢罪。”
他笑嘻嘻地接过,“没什么,就是想恶作剧一下你,毕竟我们十几年老朋友,许久不见,是要好好培养感情的。”
我翻了个白眼,吐出一个滚字,“请吃饭。”
“没问题。”
结账时,他真买下了那个与他形象非常不符的米老鼠登山包,他见我望着它,笑说:“赎罪而已。”
我哼了一声,“别忘了你的大餐。”
“当然不会。”
四.
我出差回到家后,他已经踏上旅途十几天了。
前些天还能收到他笑得贼兮兮的照片以及各种华丽壮观的风景图,后来就没了消息。我想他应是玩得不亦乐乎了。
客厅电视播放着晚间新闻,衬得寂静的房间稍有点人气。
“一支八人中国登山队9日在珠峰南坡遇险,12日时,已成功搜救出五人,一失踪一死亡。此次由强地震引发的雪崩……”
我在厨房拿碗的动作一顿,心里没来由的骤然一惊,忙丢下碗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电视前,画面刚好切到那受害者身上的登山包。
橘色的。
一个大笑的米老鼠的图案。
尾声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份包裹,是李妈妈寄来的。
“阿语啊,瑾瑜房间有一个箱子,以前他说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我和你叔整理东西时看到了,想来还是给你看看好,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寄回来吧……”
挂断电话时,我盘坐在地上,慢慢拆开了箱子。
一个光盘,是初中时我和他参加歌唱比赛的录音,年代久远,音质颇差,但还是能听到两道稚嫩的声音唱着葫芦娃的主题曲。
几颗过期糖果,是我和他常吃的那个牌子,也不知藏了多久。
一大堆我从小到大的照片,甚至包括后来朋友圈里我那些奇形怪状的自拍。
还有一本日记本。
厚厚的一本,年代感厚重,还是以前俗套极了的款式,页边也已泛黄。
我缓缓翻开,像是打开了他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我从未踏足的世界。
“今天,一个大傻瓜分给了我半袋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我长的帅吧……”
“今天,那个分我糖果的傻瓜跟我同班了,还坐了同桌,我想以后我可以偷吃好多糖果了。哦对了,那个傻瓜叫顾语。”
“……”
“今天我们走遍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那种糖,也许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她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小傻瓜顾语居然跟我一起上了同一所高中,可以看出她努力了好久。唉,我要去买糖慰劳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动到哭鼻子然后像饿狼一样抢走我的糖,想想还是有点小期待啊,她的表情到时肯定很搞笑。”
“……”
“今天林琳跟我表白了,虽然她长得比小傻瓜漂亮数学也比她好,可我还是拒绝她了。原因嘛,可能是再也没有谁能像她一样能陪我一起走街串巷去找廉价的糖,然后像是吃到世间最好最昂贵的糖一样。……我看到阿语躲在墙角,闭着眼睛,我想她是看到了,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是该说我拒绝她了呢,还是我喜欢的人是她,还是……我不知如何言语,所以选择了沉默。我看出了她的不开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为刚刚那个场景?唉呀,好烦啊。”
“阿语跟我说她要南下,我已经想好了要跟她一起,可她说不愿意再跟我同校了,我说好,把未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我想小傻瓜终于要厌倦我了吗……”
“我决定在和阿语分离前好好对她,毕竟如果以后阿语找了男朋友,对她好的人就不是我了。唉呀,为什么我不能是她男朋友呢?这真是个世纪难题啊。”
“一哥们问我,为什么不和阿语表白,我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阿语喜欢我,我们可以在一起,可她如果不喜欢我,那我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还是别了。我知道自己是个孬种,可为了保险,只能这样了。”
“……”
“我决定还是回到阿语身边,也许珠峰之行后或许能说出那句话了,我不确定,但还是先回来吧。小阿语,哥哥我要回来了,不知道你想不想我。”
“我决定了,这次真的决定了,回来就跟阿语说那句话,然后把所有想念都告诉她……不管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翻了翻,发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一行字。
“想问一下我的小傻瓜顾语,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