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傻老王挥拳闹地府,敏秋月墓中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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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有兄弟俩,老大叫王鼐(nai),老二叫王鼎。
老大王鼐已成婚,读书明理,低调谦和,为一方名士,广结良友。
老二王鼎其人,身材高大且孔武有力,性格直爽胸怀坦荡,平生啥都不怕,能动手解决的问题从来不废话,人送外号王大胆。
游历途中,广结好友,同行互相照应还增添很多乐趣。
王大胆这一次玩到了镇江地界,二人租住了逆旅阁,这地方临江又能看到远处的金山,王大胆就喜欢上了这里,后来朋友去了别地儿住,他也一直住在这里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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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因喝了酒,有些困倦,便和衣卧着醒醒酒。
感觉到衣带子一直被人拉拉扯扯的,王大胆因为困倦甚是急躁,便把那带子往回一夺,哎呀一声,有东西碰倒的声音,把王大胆吓了一跳。
睁开眼睛一看,四处并没有人啊,正奇怪间,一低头,又吓了个破胆,地上居然跌坐着一个姑娘家。
这王大胆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奈何十八年间,还真没和一个女子这么接近过,一时间面红耳赤,说话也结巴了。
你……你……你……怎……怎么……在这里?
一句话都说得稀碎。姑娘看这个大个子这一副模样,一时竟忍不住,噗嗤一下乐了,娇嗔道,快点把人家拉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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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呆愣了好一会,才在衣服上搓搓手,上前把姑娘拉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坐好了,就急急退开,离了两丈远。
又惹了那姑娘一顿笑。
王大胆的面子挂不住,便粗声粗气地问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夜里来了我的屋吓我不说,怎么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那姑娘不甚在意地说道,我是尊了家父的交代来找你的,名正言顺。见王鼎不明白,便低头羞赧了一下,说,我说了,你不要怕,其实,我是一个三十年前就死了的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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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孩叫伍秋月,她父亲叫做伍儒,是个江湖术士,有点能掐会算的本事。
家里只这么个女儿,宝贝得很。怎料到,这如花似玉的女儿,竟是个不长寿的命格。
老人家心疼女儿,便一直不与女儿说亲,让她在闺阁里多多享受爹娘的疼爱,直到十五岁离开人世。
秋月死后就葬在这逆旅阁东边,按照秋月爹爹的指示,没有坟包,与地一平,也没有墓碑,只在棺材侧边,埋了一小石碑,上头刻着一行字:
“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
如今正是第三十年,于是秋月便尊着爹的意思,来找王鼎了。
王鼎听完了,下巴都惊得掉下来。看了姑娘说了这些便是羞羞答答不好意思抬头,他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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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尴尬之后,两个人都自然了一些。
王鼎观察那少女,就是个普通的人,刚才扶她的时候,也有重量,只是双手微凉而已,便也不再心惊。
而且人家姑娘这副模样,配他一个傻大憨粗,也是绰绰有余,唯一的难处是跟家里没法说,总不能说娶了个女鬼为妻吧。
秋月安慰他道,相公莫急,家父自有安排,只要相公愿意,我是可以还阳的,王大胆便没了顾虑。
从那以后,每日太阳落山,夜色渐浓的时候,秋月便出现在王鼎的屋里,活泼可爱,又妙语连珠,王鼎愈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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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二人在院子里散步,王鼎问了秋月,阴间什么样啊?跟阳间有什么区别?
秋月便答道,一样啊,只是晨昏颠倒,以夜为昼。
王鼎又问,那在哪里啊,我也能去看看吗?哎,果真是王大胆,这好奇心都能害死猫!
秋月却不以为意,可以可以,离这里三四里地就到了,不然你和我去看看?
这样,一个敢好奇,一个敢带路,这一人一鬼,便去了阴司里玩耍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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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秋月终于显示出了与人不一样的特质了,整个人像是化了一股风一样,王鼎追得汗流浃背。
没一会,秋月停下来说,到了,王鼎对着漆黑的夜色不明所以,秋月以自己唾液点他的眼角,他一睁眼,眼前果真有了一番热闹景象。
只是觉得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街市里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是亭台楼阁,与凡间看不出有继续不同。
正流连间,王鼎忽然看到,有两个官差打扮的人,用锁链拖着一个人的脖颈,像是牵着一条狗一样拉着走,那人的模样竟是和自己的哥哥王鼐十分相似。
心里一急,急匆匆地追上去,一看,果真是自己的胞兄,哎呀,这是怎么回事?王鼎上去就叫了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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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鼐一回头,看到弟弟竟在这里,仿佛那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被那两个鬼差拘着,对弟弟哭号:“实在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过被捉来这里,弟弟救我啊!”
王大胆这个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质问鬼差为什么拘人,那鬼差甚为无礼,说道,我们都是公事公办,谁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儿?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废话!
王鼐看着自己也没什么指望,便流泪对弟弟说,回去给我多烧点纸钱吧,也好让我在这里用度宽裕些。没等说完,那那鬼差便死命一拉,他一趔趄,险些摔倒,那官差跟看不到一般,还在骂骂咧咧。
王大胆看着自己哥哥被人如此欺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随身带着的佩刀抓到手上,手起刀落,一颗头便落了地,另一个鬼差刚要张嘴叫,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结果了他!
也不知道这鬼被杀了之后,又变成个什么,眼看着这是闯了弥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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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在一旁眼看这一切,急中生智,拉了王氏兄弟就跑,把他二人送出了鬼城,交代道,杀了鬼差是死罪,回了家,千万别撤了旛,关门闭户,满七日,也就避过去了。
事发紧急,王家兄弟两个只能是顾着眼下,连夜雇了船回老家。
到了老家,果真见家里挂着孝,原来大哥都已经死了两日了,一回头,刚才还在身边的大哥已经不见了,紧接着,死了两日的大哥,便嚷着饿地醒了。
拜谢了吊丧的人,一家人关门闭户挨过了七天,才开门撤了旛,邻居们问起来也是搪塞一顿罢了。
这时候的王鼎才想起来,秋月不知道怎么样了。
安顿好了哥哥一家,王鼎又回到了镇江,依旧住在逆旅阁,等着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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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果真出事了!
王鼎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一个婆子,原来当日,王家兄弟逃了以后,没多久,就被鬼差给着了去。
那些鬼差衙役都是凶恶之徒,日日折磨秋月,秋月水深火热!
王鼎连忙跟着这婆子去救秋月,又一次来到了鬼城,秋月被关押的地方是最偏僻的西郊一处小房子里。
到那里的时候,正赶上那鬼差正在调弄秋月,嘴里不干不净地羞辱,秋月如小鸡子一般瑟缩在墙角,两个鬼差正在上下其手。
王鼎一怒,连话也不说,提刀就砍,竟是快刀斩乱麻的架势,趁了没人发现,拉着秋月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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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暂住的逆旅阁,一转眼,王鼎人居然在床上惊醒过来,抬头看到在一边哭的秋月,不禁嘀咕,难道我是做了个梦?
秋月说道,哪里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王鼎方才醒悟过来,忙问怎么办。
秋月此时满脸悲戚神色,说道,本来这个月底,我就可以还阳了,但是现在这情况已经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须相公把我的尸身从坟茔里挖出来带回去,安置好了,喊我的名字,满了三天,我就可以活过来了。
王鼎自是应允,秋月又道,只是,我此时还魂,如同未足月的婴儿,腿脚无力,不能做什么家务了,王鼎忙道,我必做娘子的臂膀依靠。
二人依依诀别,秋月忽而又想起爹爹的交代,从身上掏出来一对符,嘱咐王鼎,一张贴身携带,一张贴到秋月的后背上。
王鼎不禁佩服起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丈人了,竟是把这一切都算得准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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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送了秋月出门,跟着到了她消失的地方,知道了墓穴所在,至天明,便掘开了土,挖出来一个棺材,那棺材里面睡着的秋月竟是活的一般。
棺材旁边果真有个小碑刻着秋月嫁王鼎的字样。
王鼎不敢耽搁,把秋月抱入房中。
一见光,秋月身上的衣服便随风而化了,王鼎把符纸贴好,又打水擦洗,穿衣安置,无不尽心,待这些都做好,便用被褥厚厚地裹了,雇了条船,坐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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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兄嫂见了,免不了一顿心惊,但是有了前头兄长死而复生的事儿之后,二人也不多言多语,只是闭门谢客,看王鼎怎么操办。
王鼎将秋月安置在自己房里,白天呼唤秋月的名字,与她温言细语,夜里便拥着入眠,如夫妻一般,秋月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
三日以后,秋月真的醒了过来,只会说话,不能动;到了七日,便起身走路,换了一身衣裳,对着哥嫂盈盈一拜,好一个天仙,好一个婵娟!
只是未等到月,身体仍然羸弱,十步以内必要人搀扶,否则就是摇摇欲坠,反倒让她更多了几分柔弱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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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周折,终于得了善果,王鼎秋月二人自是心满意足。
秋月怕鬼城的衙役寻来,便叮嘱着王鼎日日诵佛经,他也最是听话,媳妇儿让干啥就干啥。
毕竟是真刀真枪拼回来的媳妇,能不好好珍惜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