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源灵序（11）
十一 冰窖
南方域国培拉尔德最南方是一片极广的草原。再向南，便是蛮人疆域。
中央裁决联盟便坐落于此，倘从上方看去，此地由两道圆环组成，【审判之刃】等【四部】各有一数十丈高塔，四方分立嵌在外圈，四部高塔两两之间各有一道门洞，却无门板岗哨。两圈之间成称为外围，负责事物处置等等常务，内圈称为内围，亦称【试炼场】，唯有两年一度的联盟【新募】才会开启。
她是分界线，亦是融合点。无屏无障，却凛然不可侵犯。
深渊战后，作为同意联盟的条件之一，蛮人一方要求人类传授魔工师一脉的技法，这无疑是对当时刚刚稳定的局势的巨大冲击。谁都清楚，蛮人一方之所以略占劣势无非是是修法的落后，他们没有完善的修炼体系，大多凭着与生俱来的强横体魄与奇异天赋作战，与之相应的技法、辅助更是稀缺。然而就是这样的野蛮之师几乎攻下人类全域，要让他们完善修法，那还怎么得了！是以联盟之时人类对一切修法技法严防死守。
更不要提是魔工师的修法技法！
即便是走炼体路子的战修，也大多没办法和蛮人比拼肉身，正面对战实在吃亏。修为提升不易，那便只好借助外物了。有一件趁手的兵刃，一身坚固的铠甲，等于凭空增加了许多修为，蛮人肉身再强也有限度，哪能比得上炼器所得。何况还有战车之类的战争重器。深渊百年人族能惨淡得胜，不得不说这些外物居功甚伟。
魔工师便是专精此道。千年的传承，加之百年来的苦心钻研，深渊战后魔工师一脉不见衰落反而愈发壮大，技法纷繁。蛮人一方当然不愿被继续抛下，因而有此要一求。
想要这种条件通过，难度可想而知。
长达一年半的讨论、磋商，中间有过多少次危机，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利益交换早已不得而知，最终人族终于勉强同意，在签订了数百刁钻苛刻的条款之后，蛮人终于得偿所愿。
当然，人类不会轻易交出全部，联盟成立至今魔工师修法技法仍在传授之中，核心级的技法更是极少流传。
然而谁能想到，蛮族人人善战，竟也能人人擅锻，就凭着这些删减过的修法，蛮族抡起锻锤，数十年间魔工一脉开枝散叶，低阶魔工产量直追人族，这却是人类一方未曾预料到的了。
克洛嘉德入联盟神工部已有数十年，作为当年“魔工宣法”的受益者，他已是蛮族倚仗的四位魔工【巨匠】之一。
神工部的成立与当年的“魔工宣法”亦脱不开干系，魔工技法的传授是此处工作重点之一。蛮族人在这里自然少不了受些白眼，不过几十年的浮沉之后，克洛嘉德却也看的出来，两族之间的仇恨确实在慢慢淡化，联盟刻意让两族在同一屋檐下做事，此时新生一代更愿意凭本事说话，当年的剑拔弩张动辄生死以对的情形，倒成了稀事。
神工部四位巨匠主事，其他三位都是人族，当年克洛嘉德那一批学徒便是师从这三位。虽然这些年来少不得磕碰，但凭这一点师徒情谊，神工部却要比其他部所和气的多。
……
此时四位主事正站在【锁异之井】前，身后是【裁决之刃】的一众精锐，大咒言师们已布下层层叠叠的封禁，余下众人各自握紧了兵刃，源力氤氲。
众人眼前是一方不过丈来方圆的“水洼”，平整如镜，纤尘不染——除却某些特殊的物事，没有任何人、物、乃至源力可以浸入水面一毫，这是超越了现今修者认知的奇迹。岸的每一寸都被魔工师特有的“源纹”覆盖，然而当代魔工仅能解读极少的部分，那是只存于典籍之中的人类最鼎盛时代【辉煌年代】的遗留，失传已久再不可考。
这便是锁异之井的入口，因为透骨的阴冷，人们又称其为【冰窖】。
克诺嘉德说道：“那么，我这就开门了。”说完也没管回答，便将手里的东西向前随意一抛。
身后有人怒道：“臭小子，你就不能恭敬点么！”
克诺嘉德打个哈哈，算是回答。他快七十岁的年纪，放在蛮族算是壮年，说话这人大不了他几岁，这句“臭小子”自然也不是冲着年纪——这位是他魔工的启蒙导师，人族巨匠之一，庞洛。
锁异之井开门在联盟算是大事，以往持绳者莫不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然而到了克诺嘉德手里却随意的很，联盟规定四位主事轮流持绳，庞洛除了数落几句，却也拿这个粗豪的弟子没办法。
【井绳】是一块【辉煌年代】的器物碎片，至于它为何能成为锁异之井的钥匙，只怕最渊博的宿老也是不知。此时井绳投入源力氤氲的锁异之井，连一点涟漪都未泛起，空气中的源力却是一颤。
四位大匠明白，此时的“颤动”并非是源力的调动，而是某种世界根本的所在产生了变化。
短短一瞬后风平浪静。锁异之井开门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众人却知道接下来才是艰难之处。
“那我就下去了？”克诺嘉德拍拍衣襟，回头看向另几位主事。
身后有人淡淡出声：“就凭你个蛮子？只怕进了冰窖便迷了路。”
克诺嘉德翻了翻白眼：“总比你那老胳膊老腿灵便些。”
说话的是东方魔工师域国艾根豪斯数位巨匠之一，古兹隆。这位深渊亲历者亦是最坚定的蛮族敌视者，克诺嘉德与他关系自然不会融洽。不过他此时所言却也不全是嘲讽，锁异之井是大陆最不可解的几处秘境之一，内部超乎想象的庞大，并且始终处在毫无规律的变动中——变动的区域、时刻、速度、幅度大多毫无规律可言，仿佛活物般呼吸吞吐。培拉尔德于此立国，千年来举国上下穷尽心力，以人命铺路也只探明冰山一角。
深渊百年战火由南向北，培拉尔德几乎灭国，锁异之井为蛮族占领。战后为此地归属吵翻了天，直到联盟正式成立，此事才算告一段落。事实上联盟定址于此也与此有关。
古兹隆竟未反唇相讥，只道：“此番下井关系重大，只他一个蛮子下去，我不放心。”
这话是说给二位巨族大匠听。庞洛尚未答话，最后一位大匠便道：“那便一起下去。”声音哑而森冷如在幽冥。
克洛嘉德颇有些无奈：“老爷子，先前可也是您说要我下去的。”
这位是锁异之井真正的掌权人，当代魔工领袖，人族宿老之一，阿提特兰·穆因兹。
这位出身奥古斯都的大咒言师早年不耐西方域国陈腐老朽的呼吸，便离开故国漫无目的的游荡，彼时天下死水一潭，四大域国勾心斗角，人皇尚未崭露头角。他一路南行，随心所欲，却也闯下偌大的名头。至于为何最终入了魔工师一脉，更开创“魂锻”一派，却是少人知晓的秘辛了。
阿提特兰拢身在一袭兜头长袍里，并不愿将真面目示人。克洛嘉德有时觉得他帽下阴影就连着冰窖，不然声音怎会如此森冷？
只听阿提特兰呵呵两声，像是在笑：“先前可没想到陛下给了这么大的难题，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众人一惊，克洛嘉德问道：“老爷子，什么意思？”
事实上这次锁异之井开门略有仓促之嫌。众人虽知是因人皇派人 送来一件紧要东西入库，却不知详情如何。此时众人眼光都看向阿提特兰，老人的却看向人群。
迪路因知道是在看他，于是越众而出，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布包，暗淡的黄色布面上似乎有深黑的血迹残留。他正要解开包袱，却听阿提特兰道：“莫要打开。”
众人更奇又不敢多问，克洛嘉德却不在乎：“老爷子，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阿提特兰道：“这里面是【龙函】”
庞洛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能行！”
锁异之井之所以为世人看重，便是因为其中散落着形形色色不知来历的【异物】，前代名器，山中异宝，邪物奇毒乃至奇兽异种，大修遗体无所不包。这些异物毫无规律的混杂导致的生克变换也是冰窖的威胁之一，前人们总结了许多规律，有一条便是【龙不见一切物】。
“龙”是一类异物的统称，它们似乎同属于某种生物的骨殖，有着十分极端的属性，以至几乎无法与任何异物共存，一旦接触便会有不可预知的风险产生。如此孤高令人们想到了某种传说中的神祗，于是称其为【龙物】。
龙函来历已不可考，却是人族已知的唯一一件以龙物打造的宝具，人皇当然知晓锁异之井的忌讳，那么此番施为是何道理？龙函之中……囚着什么？
迪路因插口：“几位主事，来时法皇口谕，要我持她手令——就是这龙函来锁异之井取一件东西送去拘风回廊，说是只要手令到了，便知那东西是什么。”
庞洛急道：“可是……”
阿提特兰挥挥手：“东西总归是要送下去的，冰窖从没有安置不了的物件。先前想着一层【圣人皮】应当足以隔绝，然而现在看来…”
克洛嘉德摊手：“到底怎么着？老爷子您给拿个主意。”提到拘风回廊他多少上了点心，那是蛮人魔工聚居之地，不容轻忽，再者看来今日不论如何他都得亲身下井。
阿提特兰道：“冰窖之事，当然要下去再说。”这是锁异之井流传的一句话。冰窖之下情形瞬息千变，在外商讨无异纸上谈兵。
那便是要一起下去了。克洛嘉德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这许多年来还没有四位主事一同下井的先例，倘若出事……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人族设下的圈套要坑杀他？这念头一闪即逝，年代不同了，这猜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思索间他却见阿提特兰不知何时已到了“水洼”边上，众人竟然都未发觉他是何时行动的。克洛嘉德一直羡慕人族这些神出鬼没的门道，却也知道学不来。
四位主事交代众人几句，而后一齐踏入“水洼”。
涟漪渐平，周围众人却悬起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