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如果要给童年夏天一个底色，我想那一定是蝉鸣的声音。

蝉这种昆虫幼时蛰居在幽暗的大地下数年之久，有朝一日，趁着夕阳或夜色破土而出。它们在夜里爬墙上树，往往在第二天的清晨完成自己的羽化，继而飞向天空。

小时候农村孩子的童年不像城里一样，充满了各种补习班，基本处于放养的状态，而暑假尤其如此。所以，如何度过漫长的暑假往往成了重大的课题。这时候趴在树上高声鸣叫的蝉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童年的夏天就这样与蝉这种奇妙的生物完成了交织。

整个夏天，我们穿梭在一个个废弃的深宅老院里，这些荒废的老房子往往树木丛生，正是蝉出没的地方。不过，我们不是去捉蝉的，而是去收集蝉蜕的。

这些蝉蜕正是蝉的幼虫羽化后蜕下的外骨骼，据说是一种药材。我们经常一天就能收集很多蝉蜕，然后去药店换取一种廉价的薄荷片，一个夏天过去后，每个小伙伴手里都能换取几百个薄荷片。

不过我记得从没有人吃完过，我其实很讨厌这种又凉又苦的味道。不过，换薄荷片似乎赋予了我们收集蝉蜕这种行为某种正当的意义，好让大人们明白我们不是只会玩来玩去荒废时间的小孩。

最欢乐的时光莫过于傍晚的时候，那时正是蝉从地下爬出来的时间。每逢这个时候我们很多小伙伴就会去围着一棵棵大树打转，睁大眼睛盯着树脚的地面上，观察有没有那种可疑的小孔。

这时候就要考验眼力劲儿了，如何快速分辨蚂蚁洞和蝉洞，赶在别人之前抓获那只正欲破土而出的蝉，就成了小伙伴们之间兴致勃勃的比拼。

我犹记得弟弟比较大胆，看到比较确认的小孔就用手把小孔抠大，然后伸进手指确认里面有没有蝉。而我比较没那个胆量，经常拿瓶水往小孔里倒灌，看是不是有蝉从孔洞里急匆匆地爬出来。

当然还有个捉蝉比较恰当的时机，就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这时候大人们在门口街头纳凉，而我们小孩子就拿着手电筒在周围的小树林里晃悠。蝉在这个点儿一般都趴在半树腰的地方，正奋力往上爬呢。就近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折一根小木条就可以很轻易地把它们刮落下来。

这时候捉蝉是最容易的，但也是竞争最激烈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发现蝉之后都是悄默不吭声的，因为一旦发出惊呼声被大点的孩子发觉，那只被发现的蝉就可能被他人抢先了。

有时候我的妈妈为了年龄小的我不受欺负，也会不顾其他大人的眼光闯进这场孩子的游戏中，为我捉来几只蝉。那一幕幕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蝉的蛋白质含量丰富，所以在晚饭后都会成为我们小孩子的一顿加餐。不过，那时候可不懂什么蛋白质含量，这项吃蝉的传统是从老一辈就传下来的。

在人们普遍饥饿的时代，蝉算是一种美味。据我妈妈说，在她小时候，蝉的数量比我小时候还多，那时她和姨舅们坐在院子里乘凉，蝉有时会爬到人的裤管上。她小时候连手电筒也没有，晚上捉蝉都是用手去树上摸，即便是这样，一晚上也能摸到三四十只，比我一晚上只能捉五六只强多了。

后来，我去城里读书，听到蝉鸣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夏天往往随着蝉鸣的消失而渐行渐远，我的童年也就这样结束了。

前年的夏天我回家养病，突然发觉整个夏天都静悄悄的。我问妈妈，为什么听不到蝉的鸣叫了？妈妈说，这几年确实越来越少听到。

我陷入了沉思，蝉，到底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