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是病人——读尼采《偶像的黄昏:如何用锤子哲思》(八)
尼采视苏格拉底为理论家,批判性科学和乐观的理性信仰的第一位代表,他敬佩他,但也对后者进行彻底无情地批判。在真理面前,一切都是可质疑、可批判的。为此,他甚至把苏格拉底的出身、面相的丑陋都用来作为证据——与之相反,丑陋在施特劳斯那里却代表了哲学的“丑陋”本性,哲学不讨人喜欢,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但“丑陋”提醒人们,那看起来不好的,也许恰恰是好的——,“一个容貌的怪物,一个精神的怪物。”
“一个善于看相的外国人来到雅典,当面对苏格拉底说,他是一个怪物,——他心中隐藏着所有的恶习和情欲。而苏格拉底仅仅回答:‘您了解我,先生!’”但这是不是又是哲学家的一个反讽,要知道,反讽几乎渗透在苏格拉底所有的对话中。因为面对嘲笑,他接着又说:“不过这些恶习被他借助理性克服。”
丑陋仅仅是尼采的托辞,他真正要攻击的是苏格拉底的辩证法。
辩证法和修辞术让那些智者派(普罗塔哥拉、高尔吉亚、希比亚,欧提德穆)风格化为肆无忌惮的演说家类型。对这样的人来说,重要的不是对真理的哲学探究,而是赢利和个人的好处。他们使用自己那辩证的演讲术,只是为了进行自我标榜,喋喋不休的咬文嚼字,以及貌似哲学的吹毛求疵。
尼采说,正如在阿里斯多芬喜剧《蛙》中所描绘的一样,由于理性主义和辩证思维方式的出现,“一种高贵的鉴赏力被战胜了,”雅典人开始堕落。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凡是得先证明自己的东西,没有多少价值。”这是一个哲学的、本质论上的断言,不是对于科学证明、实验、假说这些进程的否认。一个宗教的例子是,对于信徒,上帝无需证明,像生命、阳光一样真实;对于无神论者,证明是徒劳的,他们只相信拿到手的东西。
“一个人只是在别无他法时,才选择辩证法。他知道,使用它会引起猜疑,而且它少有说服力。”因此在大多数的对话中,苏格拉底都没有真正说服对方。苏格拉底就好像歌德笔下的列那狐,它对狮子诺勃尔和宫廷成员运用诡计多端的、“辩证的”演讲,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敌对方的道德败坏,两次成功躲过确定无疑的死亡。区别在于,苏格拉底没有躲过控告和死亡。
在尼采这里,苏格拉底将理性变成了一个暴君,它让希腊人陷入两难困境:要么毁灭,要么——荒谬地理性。在“理性=德行=幸福”的等式中,理性似乎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尼采痛恨柏拉图的洞穴寓言,当洞穴中人被带到日光之下,仿佛是从幻象、阴影和错觉世界里被解放,得到了理性的启蒙;尼采否认这一点,他们被痛苦地灼伤双眼,因为真理之光是刺目之光,“刺目”是对理性僭越的警告。
“最刺目的日光,绝对的理性,明亮、清醒、小心、自觉、拒绝本能、抵抗本能的生活,其自身只是一种疾病,另一种疾病——完全不是通向‘德行’,‘健康’和幸福的回归之路⋯⋯必须战胜本能——这是颓废的公式:只要生命在上升,幸福等于本能。”
末了,连苏格拉底也意识到他不是治愈人们灵魂的医生,他也是个在辩证法似的理性世界中兜圈子的病人。他向雅典人索要毒杯⋯⋯“苏格拉底不是医生,他悄声自语:这里只有死神是医生⋯⋯苏格拉底自己仅是染病已久⋯⋯”
这是唯一让尼采称道的地方,苏格拉底终于认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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