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大学

清晨的太阳总是那么柔和地注视着每一个早起辛劳的人。今天的清晨正如刚刚过去的高中时代的每一个清晨一样，陆方瑾吃着妈妈做的早饭。妈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是陆方瑾让其他同学羡慕的一点。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以后，这样的饭，他就很难再吃到了。他要离开家乡上大学了。对于尽心尽力养育了他十九年的父母和在家呆了十九年的他来说，离开家都是从未想过的。

初秋时候，早晚可以冷得入骨，白天可以晒得剥皮。陆方瑾的妈妈早早就看好了天气预报，给他准备了长衣长裤。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惦记着陆方瑾的冷热，每到换季时节，一定会想到给他增减衣服。陆方瑾一旦感冒，那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甚至大姑大姨都要担心的事了。

就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陆方瑾和他的父母出发了，去到那个城市。那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高楼林立，灯红酒绿。公路上的汽车不分昼夜地川流不息，带来了大把大把的红票子。大街上尽是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又打扮得时尚前卫的年轻女子。陆方瑾家里重教育，又加上自己努力，从小开始就读了全市最好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高考又以高分考上了一所著名大学。

宏伟大气的候车大厅里，陆方瑾等待着G字头的高铁。陆方瑾总感觉自己很幸运，生在了这样一个幸福的年代。幸福来源于国家的日益强大，科技的日益进步。他抬头看看顶棚，那是在裸露的钢结构上铺了一层玻璃。他很喜欢这样的设计，觉得很有现代化的工业感。城市是陆方瑾生长的土壤，他生得俊朗而文弱，一看就是城市养育的温室少年，他喜欢城市，从心底里喜欢城市，也相信只有城市才有他的用武之地。他憧憬着，向往着那个大都市的繁华，想象着满是飞机的机场，想象着满是同龄美女的街道。然而他又不喜欢过分的喧闹，喜欢一个人在台灯下在看书，喜欢独自坐在柔和的路灯下，享受着静谧的夜。

动车拉着磁性的声音，像信息化中的一条大船，将车门稳稳地停在了陆方瑾的面前。第一次坐动车，陆方瑾显得很激动。座椅的机构，车身的材料，甚至连厕所的设计，都是吸引他的东西。妈妈看他这么激动，拉着他坐在了自己原本的靠窗的位置上。陆方瑾将头靠在妈妈的肩上，感觉自己此刻无比的幸福，因为他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是每天都有的了。

“你有语文卷纸的答案吗？”“没有，我上哪搞那个去啊？”

她嘿嘿地笑着，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看着陆方瑾一脸纯良的表情，“昆哥就有。”陆方瑾会意地一笑。昆哥是林梦瑶上学期的同桌，神通广大，集万千消息于一身。校内校外，文理各班的新闻，昆哥总是第一个知道。语文卷子的答案，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正说着，昆哥突然出现了：“林梦瑶，这是你的。”“给你钱。”“也就几块钱，我不要你的了。”“上学期还印了那么多。”“不用不用。”“等着，我肯定找机会给你补上。”“好，我等着。”林梦瑶得意地笑了，冲着正捧着水杯喝水的陆方瑾晃着手中的答案。陆方瑾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她，又扭回头继续喝水，淡淡地说：“借我一下，中午去复印。”“好，给你。哎，别折！”

九月的阳光总是那么热辣，热情似火地透过窗子照在困倦的人们的脸上。校园里面新来了一只流浪猫，它蜷着身子，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睡大觉。它似乎是全班最差的学生了，老师讲课的催眠效果只对它有用。尖子班的学霸们一个个努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林梦瑶的眼睛也盯着老师，可心却没有和《逍遥游》的大鹏一起遨游，而是停在了老师身上。“哎，你看赵老师今天好不好看。”林梦瑶用笔碰了一下陆方瑾。“好看啊，赵老师不是一直都很好看吗？”“啧，今天特别美。赵老师个子高，身材又那么好，今天穿的青花瓷旗袍，配上优雅的手势，娇脆的声音，太美了！”陆方瑾的关注点却不在青花瓷旗袍上，只是听老师讲《庄子》，举重若轻。逻辑严谨，层层剖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赵老师每次讲课，教室里都会多几个旁听的语文老师，今天更多了。陆方瑾心中的崇拜也要跟着大鹏上九天了，他特别想用两个字评价赵老师——大师。

繁重的课业将一天塞得满满的，这样的一天总会让人感到很快。忙碌久了，也就不知道辛苦了；受压久了，也就不感觉痛苦了。陆方瑾倒觉得现在没什么可痛苦的，读了十年书了，每天还不都是这样度过的，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应有的生活，倒是未来会考一个什么样的大学，会有什么样的生活让他倍感迷茫和压力。

陆方瑾看了一眼表，午夜一点了，心想：“算了，不写了，反正也写不完。”他合上书本，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了想今天自己做过的事。“不就是份破答案嘛，当个宝贝似的，就算折了又能怎么的。这学期的新同桌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真的是困了，一会就睡着了。

九月的沐阳市，似乎还眷恋地留住了夏天。然而这个夏天，没有似火的骄阳。朦胧的薄雾将整座城市笼罩。风将薄雾带来，又将薄雾吹走。

陆方瑾踏上这片土地，他显得很兴奋，以后的四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他对这里很满意，完全是他想象的样子。

大学，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在陆方瑾的脑中思考过很久，他想到的是历史悠久又高楼林立，开阔的运动场，高端的体育馆。但大学，更多的应当是“大师之位也”，其实陆方瑾不求他所在的大学有多少耸立的高楼，只要环境整洁幽美就好。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有百家争鸣的思想，有各式各样的活动。过去的十九年里，他过着近乎没有一点涟漪的生活。这次，他希望度过一个充满激情的大学生活，遇到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当然，他最希望的，其实很单纯——学得一身真本事。

妈妈来到大学，似乎比陆方瑾还要激动，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陆方瑾照游客照。说到底，妈妈还是舍不得他，挽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今晚出来跟妈一起睡吧，妈舍不得，多好的大儿子，妈还没稀罕够呢！”

陆方瑾的宿舍在顶楼，四人间，独立卫生间。宿舍的床设计成上床下桌，以钢结构为主，只有床板是木板。除了床、暖气片和晾衣绳，寝室里就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不过没关系，没多久，学生们都会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装点得有模有样，喜欢动漫的，喜欢足球的，还有文艺的，各样各样不同的海报、工艺品。当然，大部分男生寝室，可能会乱一些。

一进寝室门，妈妈就将陆方瑾的床和桌子擦了一遍，先是用消毒水，再用肥皂水，最后用清水。但陆方瑾也没看出来擦过的和没擦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听班导生说，新发的被罩和床单上可能会有化学品的残留，妈妈又赶紧把被罩床单洗了一遍，拿到楼下去晒。一会儿，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是陆方瑾的辅导员老师。他高大强壮，也不知是初次见到学生装个样子，还是本就如此，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既然都已经到校了，以后就不能随便离校了，每天晚上必须按时回寝室，不能再去外面睡了。离开学校要事先跟我请假，我的电话你们记一下。”妈妈听到要求，自然心里是有点不情愿，本想今晚最后一夜和孩子一块睡，她还是希望孩子能守规则，毕竟孩子离他们这么远，孩子听学校的话，家长心里才放心。

在寝室的第一夜，陆方瑾觉得有些高兴。刚住人的寝室里，只有四张床和四个行李箱，还有妈妈在角落里发现的一个学长落下来的小锁头。虽然寝室的床有点小，还有点硬，枕头还高，但陆方瑾觉得很舒服，这是他第一次住集体宿舍。他曾觉得上大学要离开家越远越好，他想长大，他从骨子里想长大。他一直都想逃脱掉家庭的束缚，想自己出门闯一闯，这次他证明自己是个独立的人的机会来了。再没有父母在身边细致入微地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了，再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了，再没有人摆出一副饱经世事的样子对他指手画脚了，再没有人在他身边能无私地放下一切帮助他了。“这很好啊，我，足够了。”想着想着，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怎么办啊？李权今天早上抄作业被赵老师发现了，现在在办公室呢。咱们班跟一班踢足球，少个人啊！”“不行就让陆方瑾上吧！”“陆方瑾啊？”“那还能让谁上？”

陆方瑾的球技说不上好，人也不算壮实，经不起冲撞，论起足球水平来，正好是班里第十二名，要不是今天李权走了，还上不了场。陆方瑾心里很高兴，好不容易等到一回上场的机会，好好地做了准备活动，站到了自己左边后卫的位置上。

左，右，左，右，左，右，右。二班左后腰的昆哥被一班的刘志鹏单车晃倒。刘志鹏接着带球突进直奔球门。此时二班中后卫已经失位，球门前一片开阔地带，只有一个左边后卫陆方瑾还在。刘志鹏的技术，在学校里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也只有被叫去办公室的李权能与他拼一拼了。学校里流传着“志控权射”之说，刘志鹏的控球，无人能敌，经常将球带入对方球门，一个人能牵制对手好几个后卫；而李权拥有香蕉球绝技，好多次在中场射门成功，出奇制胜，还能将球准确传给队友，打出神助攻。

刘志鹏来到陆方瑾面前，一个穿裆球，快速启动，人球分过，绕过陆方瑾。此时，二班大门已在刘志鹏眼前。他向左一个假动作，骗过守门员，球由外脚背射出，右旋飞出弧线，打入二班大门。

一班场上的队员和场下看球的同学欢呼雀跃，留给二班的是一脸茫然。陆方瑾很失望，心想：怎么能让人穿裆呢？太没面子了。

刘志鹏越战越起劲，冒险地用了马赛回旋再一次过掉了昆哥，直面陆方瑾。“又是这个草包，刚刚那么容易就穿了档，有你没你都一样，看我再穿你一次。”先是两脚单车，陆方瑾偏瘦，身体比较灵活，并没有被晃过，反而还碰了一下足球。“哎呦，这小子还跟我玩，你个二班最屁的，我还过不了你了。”此时二班的几名后卫已经回到位置，传中的机会已经丢失。但刘志鹏位置靠前，此时如果能绕过陆方瑾，便可以直接面对二班大门，依然有进球机会。刘志鹏几次都没晃过陆方瑾也很着急，见陆方瑾由于左右开弓，两腿叉开，又一个机会。刘志鹏心想“嘿嘿”，于是脚下一用力，将球从陆方瑾胯下穿过，整个人急忙准备从右侧绕过陆方瑾，好接到皮球，直接打门。陆方瑾被穿过一次，早有准备，连忙转身。就在刘志鹏快要碰到足球的千钧一发之际，陆方瑾迅速出脚，将球打出底线。可是由于重心失稳，倒在了地上。刘志鹏也没反应过来陆方瑾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打门的这一脚正正地踢在了陆方瑾左脚的脚踝上，人也被绊倒，压在了陆方瑾的身上。这一踢一压，陆方瑾为了这球可受得不轻。刘志鹏连忙站起来，将陆方瑾拉起来，询问他有没有事。还好刘志鹏反应快，将打门这一脚的力量收了一点，但也够陆方瑾受的了，陆方瑾脚踝已经红了，感到一阵痛楚，但没有肿，幸好没有大事。

“兄弟们，我回来啦！”李权大叫着从教学楼的方向奔来。“你出来啦！老师咋说的啊？”“还能咋说，我就在边上一直‘嗯’呗，她说啥是啥。昆哥，你下回有答案早点告诉我，别整得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抄作业还让老师看到了。”“你昨天睡一天觉你赖谁，都知道有答案就你不知道。”“行啦，别说啦，快上吧。陆方瑾，快到场边歇一会吧。”

陆方瑾就这样下了场。然而林梦瑶显然没有看清陆方瑾为了救球中了一脚，反而跳了起来，冲陆方瑾做了个鬼脸，叫嚷着：“噢噢，陆方瑾下喽，太好喽！”陆方瑾好不容易得到了上场机会，刚刚那么英勇的表现也被换了下来，又中了一脚，心中十分不爽。他停下了脚步，板着脸直视了林梦瑶几秒，向教学楼走去。

林梦瑶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她看着陆方瑾的背影，想冲过去说声对不起。“哎，快看快看！权哥开任意球。”林梦瑶的闺密韩莹一把拉住了她。一班后卫显然也架不住二班的头号球神，断球时将李权绊倒。李权开任意球的这个点位，左边禁区外10米，可传可射，位置甚佳。李权用右脚内脚背打出一脚世界波，球从人墙头顶掠过，向球门中部飞去，又急向左转飞向球门死角。“噢，进喽!"坐在场边的二班女生们欢呼雀跃起来。林梦瑶却想着刚刚惹了陆方瑾的事。她对身边叫喊着的李莹说：“我去上个厕所。”二班同学都沉浸在进球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陆方瑾和林梦瑶的缺席。

林梦瑶先是去教室里找陆方瑾，陆方瑾不在，就在座位上等了几分钟，他还是没来。林梦瑶猜他可能在某个角落里生闷气，就走出教室，在教学楼里找他。

她在四楼楼梯转角处发现了陆方瑾。陆方瑾正坐在地上，双臂放在腿上，痴痴地望向窗外。“原来你在这里啊！”陆方瑾一回头，看到了正爬着楼梯，满脸笑靥如花的林梦瑶。“哦，你来啦。”“你在看什么？”“没看什么。”“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那么说你。”“没关系啦，自己水平不行，没办法。”

林梦瑶为了赔不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在这里坐着，怎么不回教室，地上多凉。”“我歇一会，这里风景比较好。”陆方瑾淡淡地说，目光又移向窗外。窗外是另一栋教学楼，两栋楼之间离得很近，种着一株杨树、一株柳树。眼力好的话，能看清对面窗边同学的脸。“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在这坐一会儿吧。”“还好吧，我们回教室吧。”陆方瑾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却感到左脚踝一阵隐痛，忙伸手揉了揉。“你怎么了？”林梦瑶问道。“没什么，刚才下场之前断那个球的时候，被踢了一脚。”“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还受伤了，我只是想跟你闹着玩，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陆方瑾比较传统，觉得掀裤子让女生看脚踝很不雅，跟林梦瑶开玩笑说道：“没什么大碍啦，我还能大跳呢！哼哼！我不怨你啦，我哪里有那么小气，哈哈。”林梦瑶倒是一脸严肃，很正经的样子：“让我看看，大伤小伤我看了才知道。”陆方瑾还是不好意思让她看，她说不让看就硬掀裤腿。陆方瑾见她小小身体，竟然如此“刚烈”，不禁觉得有趣笑了出来，也就掀起了裤腿。“看吧，没事，就是现在有点隐痛。”其实真的没多大点伤，可林梦瑶却突然霸道了起来：“你别动！”，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林梦瑶一直跑到了操场边的韩莹那里。“莹莹，你的云南白药还在不在？”“在吧，你用吗？你怎么啦？”“是陆方瑾啊，他受伤了。”韩莹很惊讶，瞪大了双眼，“啊，他怎么样了？”林梦瑶急着问：“你先告诉我云南白药在哪。”“在我书桌里面。”“谢啦！”话音刚落，林梦瑶又一溜烟跑掉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韩莹。